开明夹着一块肉的手，僵在了半空中。
他抬起头，茫然地看着楚律那张近在咫尺的，带着一丝戏谑笑意的脸。
你……就是我的人了？
这句话，像一道惊雷，在他那被美食和灵气冲得有些迷糊的脑子里，轰然炸开。
什么意思？
什么叫我就是你的人了？
开明的第一反应，是愤怒。
我堂堂北斗开明，司天台未来的继承人之一，给你当小弟？
你做梦！
可这个念头刚刚升起，他就感觉嘴里的那块踏雪羚肉，好像不那么香了。
那股温润的灵气，似乎也变得有些……烫嘴。
他看了看自己碗里那满满的肉片，又看了看锅里那还在翻滚的，散发着诱人香气的汤底。
他再看看旁边那几个吃得头都不抬的师兄弟。
他忽然觉得，自己刚刚升起的那点怒火，是那么的……苍白无力。
不当他的人？
那以后……还有这肉吃吗？还有这汤喝吗？
开明的心，动摇了。
他是个武痴。
为了提升修为，他可以忍受常人无法忍受的痛苦，可以付出百倍千倍的努力。
现在，一个能够让他修为飞速提升的，天大的机缘，就摆在面前。
代价，仅仅是……认个老大？
这笔买卖……好像……不亏啊？
再说了，眼前这个人，深不可测。
昨天一念之间，就让他神魂重创。
今天随手一刀，就破了他最强的拳法。
这等实力，别说是他，就算是监正大人，恐怕也……
开明不敢再想下去。
他觉得，给这样的人当小弟，好像……也不算太丢人？
甚至，还有点……与有荣焉？
“怎么？不愿意？”楚律的声音，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。
“你要是不愿意，也行。”楚律耸了耸肩，一脸无所谓地说道。“那把你手里的碗筷放下，以后这灶房的门，你也别进了。”
“我这人，不养闲人，更不养白眼狼。”
这句话，说得轻飘飘的。
却让开明的心，狠狠地揪了一下。
不让进灶房？
那不就是要了他的命吗！
“愿意！我愿意！”
几乎是下意识地，开明脱口而出。
说完，他自己都愣住了。
他看着楚律那张因为得逞而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一样的脸，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。
太……太没骨气了！
可话已出口，覆水难收。
他只能硬着头皮，红着脸，闷声闷气地说道：“以后……你就是我老大。”
“嗯，孺子可教。”楚律满意地点了点头，拍了拍他的肩膀，一副“我看好你”的模样。
旁边，摇光等人，已经彻底惊呆了。
他们一个个端着碗，张着嘴，忘了吃，也忘了喝。
他们听到了什么？
开明师兄……认了这小子当老大？
那个宁折不弯，脾气比茅坑里的石头还硬的开明师兄，就这么……被一顿饭给收服了？
这世界，到底是怎么了？
摇光感觉自己的脑子，有点不够用了。
他看看那个一脸理所当然的楚律，又看看那个红着脸，只顾埋头刨饭，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的开明。
他忽然觉得，这司天台，可能……要变天了。
楚律可不管他们心里在想什么。
收服了开明这个“刺头”，他今天的主要目的，就已经达到了。
他相信，有开明这个“榜样”在，剩下的这几个，迟早也得乖乖上道。
他清了清嗓子，对着那几个还在发愣的星官说道：“都别愣着了，赶紧吃，吃完把碗洗了。”
“另外，从今天起，这灶房，我说了算。”
“每天的食材，由我来定。你们谁也别想插手。”
“想吃好的，就得听话。谁要是不听话，那就只能回去啃你们的辟谷丹了。”
他这番话，说得霸道无比。
换做是昨天，摇光他们早就炸了。
可现在，他们一个个面面相觑，谁也不敢吭声。
最后，还是摇光，这个名义上的大师兄，硬着头皮站了出来。
“客卿大人，我等……都听您的安排。”
他的姿态，放得很低。
因为他知道，眼前这个少年，已经用一种他们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，掌控了整个司天台的……胃。
而掌控了胃，就等于掌控了一切。
毕竟，谁会跟自己的修为过不去呢？
“嗯，很好。”楚律满意地点了点头。
他感觉，自己离成为“司天台一霸”的目标，又近了一步。
……
天枢殿。
秦凝独自一人，坐在那张巨大的寒玉长案后。
她的面前，摊开着那卷由玄铁打造的，关于“镇魔军”的绝密卷宗。
可她的心思，却完全不在上面。
她的脑海里，一遍又一遍地，回放着灶房里发生的一切。
这一切，都是通过殿内一面不起眼的铜镜，实时传送到她眼前的。
那是司天台的“天视地听”之术，可以监察台内任何一个角落。
她看到了楚律如何用一把刀，轻描淡写地击溃了开明的战意。
她看到了开明如何从屈辱不甘，到震惊茫然，再到最后心甘情愿地，认了那个少年当老大。
她也看到了摇光等人，如何从一开始的敌视，到后来的渴望，再到最后的……臣服。
整个过程，行云流水，一气呵成。
那个少年，从头到尾，只用了一顿饭的功夫。
就将她手下最精锐，也最桀骜不驯的北斗七星，收服得服服帖帖。
这种手段……
秦凝的指尖，在冰冷的玉案上，无意识地敲击着。
她以为，自己任命楚律为客卿，接管灶房，只是想用这种方式，将他绑在自己身边，方便观察和控制。
可现在看来，自己好像……引狼入室了？
不，不是狼。
是条龙。
一条看似人畜无害，实则能翻江倒海的，过江龙。
她把他关进了司天台这个“笼子”里。
可他，却反手就把这个笼子，变成了他自己的……后花园。
秦凝的心情，很复杂。
有恼火，有无奈，有警惕。
但更多的，是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过的好奇与……期待。
她很想看看，这条过江龙，到底能在这潭死水里，搅出多大的浪花。
她也很想知道，他那看似不着调的表象下，到底还隐藏着多少，连她都看不透的秘密。
就在这时，殿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。
小道童清风，端着一个食盒，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。
“监……监正大人。”清风的声音，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兴奋。“客卿大人让小的，给您送晚饭来了。”
秦凝眉头微蹙。
她一向不食人间烟火，平日里，都只靠吞服丹药，汲取星辉为生。
整个司天台，都知道她这个习惯。
这个楚律，是故意的？
她本想挥手让清风退下。
可当食盒打开，那股熟悉的，霸道的，让她都觉得神魂一震的香气，飘散出来时。
她那句“拿下去”，到了嘴边，却怎么也说不出口。
食盒里，只有一碗汤。
一碗清澈见底，上面只飘着几片青翠菜叶的，素汤。
可那汤里蕴含的灵气，却比开明他们吃的那锅肉汤，还要浓郁，还要精纯。
“客卿大人说，”清风见秦凝没有拒绝，胆子也大了起来，学着楚律的口气说道。
“他说，监正大人您心事太重，肝火太旺，不宜食荤腥油腻之物。”
“这碗‘清心养神汤’，是他特意为您熬的。”
“他说，您喝了，晚上能睡个好觉。”
秦凝看着那碗汤，沉默了。
心事太重，肝火太旺？
他……竟然能看出来？
秦凝的心，有了一丝细微的触动。
她端起那碗汤，放在鼻尖，轻轻嗅了嗅。
一股清雅的，仿佛能洗涤人灵魂的香气，钻入鼻腔。
她那因为连日来的巨大变故，而一直紧绷着的神经，竟在这股香气中，有了一丝松弛。
她不再犹豫，拿起汤匙，舀了一勺，送入口中。
汤入口，没有想象中的滚烫。
而是一种温润的，恰到好处的温度。
一股比之前闻到的，更加纯粹，更加柔和的灵气，顺着她的舌尖，缓缓化开。
像一股清泉，流过她那干涸已久的心田。
将她心中的烦躁，焦虑，愤怒，自责……一点一点地，抚平。
她感觉，自己那颗因为兄长之死，因为被算计，而变得千疮百孔，坚硬如冰的心，在这一刻，似乎……融化了一角。
一碗汤，很快就见了底。
秦凝放下碗，感觉浑身都暖洋洋的，一种久违的，名为“放松”的感觉，传遍四肢百骸。
她甚至，有了一丝……困意。
她已经记不清，自己有多久，没有好好睡过一觉了。
“他……还有说什么吗？”秦凝看着清风，声音不自觉地，柔和了几分。
清风想了想，回答道：“哦，客卿大人还说……”
“他说，天塌下来，有高个子顶着。”
“监正大人您个子虽然高，但终究是个女人。”
“别什么事都自己扛着，容易……未老先衰。”
秦凝：“……”
她脸上刚刚浮现出的那一丝柔和，瞬间凝固。
额角的青筋，再次不受控制地，跳了起来。
这个混蛋！
刚刚升起的那点好感，瞬间烟消云散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