95书阁 > 仙侠小说 > 露叶符经 > 第十四章 露叶归根道自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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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   秋雨打在南岭的蕉叶上,发出沙沙的轻响,像无数根手指在叶面上轻弹。符青云坐在重修的竹屋前,看着檐角垂落的雨帘,掌心凝着颗圆润的露珠。这颗露水里映着整片蕉林,也映着他自己——鬓角已添了几缕银丝,眼角的细纹里藏着风霜,却比年少时多了份沉静,像被雨水洗过的青石。

“先生,这是今年新收的蕉叶。”一个梳双丫髻的少女捧着竹筐走来,筐里的蕉叶带着雨后的清香,叶片宽大如伞,是画符的上佳材料。她是林小满的女儿,名唤阿蕉,自小跟着符青云学画符,指尖的露水总比别人凝得更圆。

符青云接过一片蕉叶,指尖抚过叶面的脉络。这些年,南岭已成了天下符师的圣地,每年都有无数人来此求学,有的学草木符的温润,有的学金石符的刚劲,更多的人是来看看那道刻在石壁上的承露真符——如今它已不再发光,只像片普通的蕉叶印在石上,却比任何璀璨的符文都让人敬畏。

“阿蕉,知道为何今年的蕉叶长得格外好吗?”符青云将蕉叶放在石桌上,蘸着檐角滴落的雨水,信手画了道符。符纹刚成,竹筐里的蕉叶便轻轻颤动,叶尖的水珠滚落,在地上汇成细小的溪流。

阿蕉眨着眼睛,这是她最爱听的课。“因为先生用了‘滋叶符’?”

“不全是。”符青云笑着摇头,指向远处的梯田,“你看那些稻谷,去年遭了虫灾,是百草盟的‘驱虫符’和玄符堂的‘护苗符’一起用,才保住了收成。草木符离了金石符的护持,难抵风霜;金石符离了草木符的滋养,终会枯竭。”

阿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,忽然指着山道:“先生你看,是周爷爷和沈爷爷!”

只见周老道拄着木杖,沈药庐背着药篓,正慢悠悠地走来。周老道的背更驼了,却依旧精神矍铄;沈药庐的头发全白了,笑起来眼角的皱纹能夹住蚊子,两人身后跟着个蹦蹦跳跳的孩童,是阿风的小孙子,手里拿着片风信叶,正追着蝴蝶跑。

“青云啊,给你带好东西了。”沈药庐从药篓里掏出个陶罐,打开时飘出酒香,“这是用南岭的蕉花酿的酒,埋了三年,尝尝?”

周老道则从袖中摸出本新刻的书册,封面上写着《符道合编》,“这是近年收集的符式,左边是金石符,右边是草木符,标了哪些能合用。你看这‘开山符’配‘固土符’,开渠时既快又稳,比单用一种强多了。”

符青云接过书册,指尖抚过崭新的竹纸。上面的字迹有周老道的苍劲,有沈药庐的娟秀,还有不少陌生的笔迹,想来是各地符师添上去的。他翻到最后一页,空白处画着片蕉叶,旁边题着行小字:“符者,天地之使也,无分彼此,只问初心。”

“写得好。”符青云将书册收好,给两人斟上蕉花酒,“前日收到北境的信,听风谷的‘风语符’能预报雪灾了,今年那里的百姓都提前囤了粮。”

“阿风那丫头,总算没白费功夫。”周老道喝了口酒,咂咂嘴,“想当年她刚失了听力时,哭着说再也画不了符,如今倒成了北境的活神仙。”

沈药庐叹了口气:“可不是嘛。当年谁能想到,草木符道能有今天?我师父要是能看见,怕是要笑醒。”

四人坐在竹屋前,看着雨打蕉叶,聊着这些年的趣事。阿蕉带着阿风的小孙子在溪边玩水,用“引水符”逗着小鱼,银铃般的笑声在谷里回荡。符青云望着他们的身影,忽然觉得,这或许就是承露真符最圆满的样子——不是惊天动地的逆转,而是润物无声的传承。

入秋时,南岭来了位特殊的客人。

那是个穿素衣的老者,须发皆白,拄着根枣木拐杖,拐杖头雕成符笔模样,正是当年那个质疑草木符的紫袍符师。他如今已卸了符派掌门之位,专程来南岭,手里捧着个锦盒。

“符先生,老夫当年有眼无珠,多有得罪。”老者对着符青云深鞠一躬,打开锦盒,里面是片用朱砂画的蕉叶符,“这是老夫学画的第一片草木符,画得不好,却想送给先生做个念想。”

符青云接过蕉叶,朱砂的艳红与蕉叶的翠绿相映,竟有种奇异的美。“老先生客气了,这符画得好,有金石的骨,有草木的魂。”

老者笑了,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:“这几年走了不少地方,见了草木符的好处,才明白当年错得有多离谱。符道哪有什么高下?能护着百姓过日子,就是好符。”他顿了顿,从怀里摸出个小小的木牌,“这是犬子的令牌,他想拜在先生门下,学这‘护生符’,不知先生肯不肯收?”

符青云看着木牌上的“墨”字,微微一怔——竟是焚天阁的姓氏。

“肯。”符青云将木牌递还给他,“只要他真心向道,无论出身,都是我的弟子。”

老者感激涕零,再三道谢才离去。符青云望着他的背影,忽然想起墨无常被擒时的眼神,想起墨刑天的偏执,再看看眼前这枚朱砂蕉叶符,忽然觉得,时间真是最好的符师,能将最坚硬的棱角磨圆,将最深刻的仇恨化解。

冬日来临时,符青云去了趟当年的老屋旧址。

山洪冲毁的痕迹早已不见,取而代之的是片新栽的蕉林,是林小满带着乡亲们种的。蕉林深处,立着块新碑,上面刻着“陈阿婆之墓”,碑前摆着束野菊,沾着晨露,是刚换上的。

符青云蹲在碑前,从怀里取出片焦黑的蕉叶——那是当年他从洪水里捡的半片残卷,如今已完成了使命,静静躺在他的行囊里。他将蕉叶放在碑前,指尖的露水滴在上面,焦黑的叶片竟抽出一丝嫩绿,像极了当年他在残垣断壁中看到的希望。

“阿婆,都好了。”他轻声说,声音被风吹散在蕉林里,“您说的‘露水能养人’,我记住了。”

起身离开时,符青云忽然发现,蕉林里的每片叶尖都凝着露珠,在阳光下泛着光,像无数双眼睛在看着他。他知道,这不是幻觉,是草木在回应他,是这片土地在告诉他——传承从未停止,生机永远都在。

回到竹屋时,阿蕉正带着几个新弟子在画“护生符”。孩子们的符画得歪歪扭扭,却异常认真,蕉叶上的露水沾了满脸,像挂着星星。符青云站在门口,看着他们,忽然想起多年前那个在山洪中画符的少年。

原来,草木符道的真谛,从来就藏在最平凡的日子里——在蕉叶上的露水,在孩子的笑声里,在每个愿意用符守护生机的人心里。

他笑了笑,转身走进竹屋,拿起那本《符道合编》,在空白页上画了片小小的蕉叶,旁边题了行字:“露叶归根,道在人间。”

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,阳光穿过蕉叶,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,像无数跳动的音符,奏响着一曲关于传承与生机的歌谣。而这歌谣,还将继续唱下去,穿过南岭的蕉林,越过北境的风雪,流向更远的远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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