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岭的雪下了整整三日,蕉林里的残叶被压成了半透明的薄片,却有更坚韧的新苗从雪缝里钻出来,顶着冰晶向上探。符青云踏着没过脚踝的积雪,手里攥着那半片蕉叶残卷,指尖的温度让残卷边缘的符纹微微发亮——昨夜三更,残卷忽然发烫,映出幅模糊的图案:一片被冰封的谷地,谷口立着块断裂的石碑,碑上隐约可见“寒渊”二字。
“先生,这寒渊听镇上的老人们说,是南岭最深的冰谷,三百年前被一场大地震埋了半截,从此成了禁地。”阿蕉背着个鼓鼓囊囊的行囊,喘着气跟在后面,靴底的冰碴子蹭着石阶发出“咯吱”声,“您确定残卷指引的地方是这儿?我看这雪都快把路封死了。”
符青云停下脚步,弯腰拨开路边一丛冻硬的野蒿。蒿草根部的泥土里,竟藏着几枚绿色的草籽,被一层薄薄的符气包裹着——那是“护生符”的余韵,显然有人不久前在这里用过草木符道。他指尖轻点草籽,符气散开,草籽立刻发出细微的“噼啪”声,像是在回应。
“不会错。”他抬头望向远处被雪雾笼罩的山坳,残卷上的冰谷图案正与那处山坳隐隐重合,“残卷上的符纹在引我们去,说明那里藏着草木符道的旧事。”
两人沿着被雪覆盖的山道往里走,越往里走,风越冷,连空气都像结了冰,吸入肺里带着刺痛。阿蕉从行囊里掏出两副毡帽,递给符青云一副:“先生,把脸遮上点,这风跟小刀子似的。”
符青云接过毡帽,忽然注意到帽檐上沾着的雪粒没有立刻融化,反而凝成了细小的冰晶。他伸手一碰,冰晶竟化作一道极淡的符纹,转瞬即逝。“小心些,这里有冰符的痕迹,而且不是寻常的金石符派手法。”
话音刚落,前方的雪地里忽然传来“轰隆”一声闷响,一道冰棱从头顶的崖壁上砸下来,带着尖锐的破空声。符青云眼疾手快,拽着阿蕉往旁边一扑,冰棱砸在他们刚才站的地方,碎成无数冰碴,溅起的雪沫子里,竟裹着几缕黑色的符气。
“是‘蚀冰符’!”阿蕉惊呼,从行囊里掏出几张晒干的蕉叶,“这是焚天阁的手法,他们怎么会在这里?”
符青云捡起一块带黑符气的冰碴,残卷立刻贴了上来,发出一阵轻微的震颤。残卷上的冰谷图案变得清晰了些,谷口的石碑旁,多出了个模糊的人影,正弯腰在石碑上刻画着什么。
“不是现在的焚天阁弟子。”他指尖抚过残卷上的人影,“这符气太陈旧,至少有几十年了。”
两人绕过冰棱砸出的雪坑,继续往里走。山坳尽头果然藏着一个幽深的谷口,谷口的崖壁上刻着两个大字——“寒渊”,正是残卷上的石碑!只是石碑已断裂大半,剩下的半截上布满了冰裂纹,裂纹里嵌着些暗绿色的粉末,像是草木腐烂后的痕迹。
符青云伸手摸向石碑的裂纹。指尖刚触到暗绿色粉末,残卷突然腾空而起,化作一道绿光钻进石碑里。刹那间,整座石碑剧烈震动起来,冰裂纹里渗出墨绿色的汁液,顺着碑面流淌,在雪地上画出一幅完整的符图——那是“承露真符”的上半卷,比他之前见过的任何版本都要繁复,符纹间还夹杂着许多细小的草木图案:蕉叶、松针、蒿草、藤萝……
“这是……草木符道的总纲!”阿蕉瞪大了眼睛,“原来‘承露真符’不只是一道符,是一整套符道体系!”
符青云凝视着符图上的草木图案,忽然明白过来。他一直以为“承露真符”的核心是“合”,却忽略了“生”——每种草木都有自己的符性,蕉叶能聚露,松针能抗寒,蒿草能破土,藤萝能缠绕,只有让它们各自的特性都舒展出来,才能画出真正的“承露”。
就在这时,谷口深处传来一阵极轻的“簌簌”声,像是有人在翻动冰雪。符青云示意阿蕉躲在石碑后面,自己则捏着半片干枯的蕉叶,悄无声息地摸了过去。
谷里比外面更冷,地面上结着厚厚的冰层,冰层下隐约能看见一些枯黄的植物残骸,被冻得像琥珀里的标本。最深处的冰面上,坐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,正用一根枯树枝在冰上画符。他画的符纹很奇特,一半是冰冷的折线,一半是柔软的曲线,像极了残卷上的合符图案。
“你终于来了。”老者头也没回,声音嘶哑得像被冰碴磨过,“等这半卷残卷,等了三十年了。”
符青云愣住了:“前辈认识我?”
老者转过身,脸上布满了冰霜般的皱纹,唯有眼睛很亮,透着股温和的光。他指了指符青云手里的残卷:“我是你师父的师兄,当年与他一同在寒渊守护草木符道的残篇。后来他带着半卷残卷回了南岭,我留在这里,守着这半卷总纲。”
阿蕉从石碑后走出来,惊讶地捂住了嘴:“您是……失踪了三十年的墨松长老?沈爷爷总提起您,说您是最懂草木符道与冰符结合的人。”
墨松长老笑了笑,笑声里带着冰碴的脆响:“什么长老,不过是个守墓人罢了。”他指着冰面上的符图,“你师父当年说,草木符道不能只守着南岭的暖,得学会在严寒里扎根,就像这寒渊里的冰草,看着冻僵了,根在土里还活着。”
符青云看着冰面上的符图,又看了看自己的残卷,忽然明白了“承露真符”最后的转折——不是强硬的融合,是像冰与草那样,各自保持本真,却能在最冷的地方相互滋养。他将残卷贴在冰面的符图上,两道符纹立刻融为一体,发出温润的绿光,绿光所过之处,冰层下的植物残骸竟开始抽出细小的绿芽。
“原来如此……”符青云喃喃道,“草木符道的‘承露’,不仅要承天上的露,还要承地下的根,承严寒里的生机。”
墨松长老看着重新焕发生机的冰层,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:“好孩子,总算没辜负你师父的期望。这总纲就交给你了,记住,草木符道的根,不在暖处,在能扛住冷处的韧劲里。”
绿光渐渐散去,残卷上的符纹变得完整无缺,连带着符青云指尖的符气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冰绿色,既有着草木的温润,又带着冰雪的坚韧。
“该出去了。”符青云扶起墨松长老,“沈爷爷他们还在等您回去呢。”
墨松长老点点头,目光望向谷口的方向。那里的雪不知何时停了,一缕阳光穿透雪雾,落在冰层上,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。冰层下的绿芽迎着光,努力地向上生长着,像是在告诉所有人,再冷的地方,也藏着春天的希望。
阿蕉背着行囊跟在后面,忽然发现刚才被“蚀冰符”污染的雪地上,竟冒出了一圈小小的绿苗。她回头望了一眼寒渊深处,那里的冰层正在绿光的滋养下,慢慢化作清澈的春水,顺着谷口的小溪流出去,带着无数苏醒的草籽,奔向外面的世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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