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岭的雨歇了,阳光透过蕉叶的缝隙,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点,像撒了把碎银。符青云坐在重修的竹屋门槛上,指尖捻着那半片祖传的蕉叶残卷,叶面上的“承露真符”纹路在阳光下泛着莹润的光,比昨日又清晰了几分。残卷边缘,竟新显露出三个字——“听风谷”。
“先生,这听风谷是不是阿风姐姐的故乡?”阿蕉蹲在旁边,手里捧着本泛黄的《南岭风物志》,书页上画着座云雾缭绕的山谷,谷口种着大片风信草,“书上说,听风谷的人能听懂草木说话,可惜十年前遭了场天火,谷里的人就都散了。”
符青云指尖在“听风谷”三个字上轻轻摩挲,残卷忽然微微发烫,叶背渗出层细密的水汽,水汽在空气中凝成幅虚影:一个穿青布衫的女子站在风信草里,指尖捏着片半枯的叶子,正低头说着什么,风信草的叶片簌簌作响,像在回应。
“是阿风的母亲。”符青云轻声道。三年前在破庙相遇时,阿风曾给他看过母亲的画像,眉眼间的温柔与虚影里的女子一般无二。“残卷引我们去听风谷,定是那里藏着草木符道的旧事。”
阿蕉眼睛一亮,连忙将《风物志》卷起来塞进背篓:“那我们现在就走?我去备些干粮和蕉叶符!”
符青云笑着点头,目光落在竹屋墙角的陶罐上。罐里盛着去年酿的蕉花酒,是阿风临走时留下的,说听风谷的风信草要就着这酒画符才灵。他将陶罐放进背篓,又把残卷小心折好揣进怀里——经上次与玄符阁的对峙,他愈发明白,这残卷不仅是符道传承,更是无数草木符师的念想,得护好了。
两人沿着山道往听风谷的方向走,越往深处,风越清,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草香。路边的风信草渐渐多起来,叶片细长,顶端结着小小的花苞,被风一吹,发出极轻的“叮铃”声,像串微型的风铃。
“先生你听,它们在说话!”阿蕉停下脚步,蹲在风信草旁,侧着耳朵听了片刻,脸上露出惊喜,“它们说,前面山谷里有‘老朋友’在等我们。”
符青云也蹲下身,指尖轻触风信草的叶片。熟悉的温润感顺着指尖蔓延,无数细碎的意念涌入脑海——不是具体的话语,是种亲切的情绪,像回到了童年时的蕉林,祖父正摇着蒲扇教他认叶脉。“是草木符师留下的符气。”他轻声道,“这些风信草,一直在等懂它们的人来。”
穿过一片茂密的竹林,眼前豁然开朗。一座幽静的山谷出现在眼前,谷口的风信草已连片盛开,淡紫色的花瓣在风中摇曳,织成片流动的花海。花海深处,立着座半塌的竹楼,楼前的石桌上,摆着个熟悉的陶碗,碗沿还沾着点蕉花酒的痕迹。
“阿风姐姐来过!”阿蕉指着陶碗惊呼。
符青云却望着竹楼的门板。门板上刻着许多风信草的图案,图案间用朱砂画着道符,符纹与他残卷上的“听风符”隐隐相和,只是线条更柔和,像女子的笔迹。他伸手推开虚掩的门板,灰尘在阳光下飞舞,屋内的竹架上,整齐地摆着数十片风干的风信草叶,每片叶上都用晨露画着符,符纹虽淡,却透着鲜活的生气。
“这些符……能聚风。”符青云拿起片风信草叶,指尖的露水落在符纹上,叶片立刻轻轻颤动,窗外的风仿佛被引了进来,绕着屋梁转了个圈,卷起地上的落叶,在他脚边堆成个小小的漩涡。
阿蕉从背篓里掏出《风物志》,翻到其中一页:“书上说,听风谷的‘聚风符’能辨吉凶,风顺符纹转,便是吉;风逆符纹乱,便是凶。”她指着窗外的风信草,“你看它们的花瓣都朝着咱们,定是吉兆!”
符青云将风信草叶放回竹架,目光落在墙角的木箱上。箱子上了锁,锁孔里却缠着根风信草的藤蔓,藤蔓上开着朵小小的白花。他指尖一碰,白花立刻凋谢,藤蔓顺着锁孔钻了进去,“咔哒”一声,锁开了。
箱子里铺着块蓝布,布上放着本线装的册子,封面上写着《听风符语》。翻开第一页,是张女子的画像,正是阿风的母亲,画像旁题着行小字:“风有语,草有灵,符者,代其言也。”
“原来‘听风符’不是听风的声音,是替风说话。”符青云喃喃道,指尖抚过泛黄的纸页。册子上记载的符纹都与风有关,“引风符”能导气流,“顺气符”能平风浪,最末一页,画着道从未见过的符——“承风符”,符纹像片舒展的风信草叶,叶尖坠着颗露珠,旁边批注着:“风露相生,符道大成。”
“‘承风符’……‘承露符’……”阿蕉凑过来看,“合在一起是不是就是‘承露真符’?”
符青云还没来得及回答,窗外的风突然变得急促,风信草的花瓣开始乱舞,刚才还顺服的风,此刻竟带着股戾气,卷着沙石砸在窗纸上,发出“噼啪”的声响。竹架上的风信草叶剧烈颤动,符纹变得扭曲,显然是“凶兆”。
“是玄符阁的人!”阿蕉从窗口探出头,脸色发白,“他们带了‘焚风符’,说要烧了这谷里的‘妖草’!”
符青云将《听风符语》塞进怀里,抓起几片风干的风信草叶:“别慌,听风谷的风,不会让他们得逞。”他冲出竹楼,只见谷口的风信草被符火燎得焦黑,二阁主骑着匹黑马,手里举着张燃烧的符纸,狞笑道:“符青云,这次看你用什么挡!‘焚风符’专克草木,烧得你连片叶子都剩不下!”
符青云站在风信草花海中,将风信草叶往空中一抛,同时捏碎了背篓里的蕉花酒罐。酒液与风相遇,立刻化作无数细小的水珠,水珠裹着风信草叶上的“承风符”纹,在谷中织成道透明的网。“风若有灵,当知善恶。”他朗声道,“玄符阁以火焚草,逆天而行,风岂能容?”
话音刚落,谷里的风突然转向,原本助燃的风,此刻竟卷着水珠扑向符火,“焚风符”的火焰顿时矮了半截,被水汽裹着,倒卷向玄符阁的弟子们,吓得他们连连后退。二阁主举着符纸的手僵在半空,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景象——他的符火,竟被风反过来浇灭了?
“这不可能!”二阁主怒吼着,又掏出几张“焚风符”,“我就不信烧不掉你们这些破草!”
符青云却没再看他,只是对着风信草轻声道:“借你们的根一用。”刹那间,无数风信草的根须从土里钻出来,像绿色的绳索,顺着风势蔓延,将玄符阁弟子的脚踝牢牢缠住。根须上的细毛沾着水珠,水珠里映着“承风符”的纹,弟子们手里的符纸刚点燃,就被风卷着水珠打湿,怎么也烧不起来。
“撤!快撤!”二阁主见势不妙,调转马头就跑,弟子们也顾不上解根须,连滚带爬地跟着跑了,留下满地狼狈的脚印。
风渐渐平息,风信草的花瓣重新舒展,焦黑的叶片旁,竟冒出了嫩绿的新芽。符青云走到谷口,看着那些新芽,忽然明白《听风符语》里“风露相生”的意思——风引露,露润草,草承风,本就是循环,哪有什么相克?
阿蕉捧着《听风符语》跑过来,指着“承风符”的批注:“先生你看,这里说‘承风符’需配‘承露符’方能圆满,就像风信草离不开露水滋养!”
符青云抬头望向谷外的天空,阳光穿过云层,在风信草的露珠上折射出七彩的光。他从怀里掏出残卷,将《听风符语》上的“承风符”拓在残卷的空白处,两道符纹一触即合,发出柔和的青光,青光里,风信草与蕉叶的虚影交织在一起,像对久别重逢的老友。
“原来‘承露真符’,是集百家所长。”符青云轻声道。从南岭的蕉叶,到听风谷的风信草,再到未来可能遇到的种种草木,草木符道从不是孤立的传承,是无数像阿风母亲这样的符师,用热爱与坚守,一点点拼起来的。
夕阳西下时,他们在竹楼前种下新的风信草籽,用“承露符”的露水浇灌。阿蕉将那片能聚风的风信草叶小心地收进背篓,符青云则将《听风符语》与残卷一起揣好。晚风拂过,新种的草籽破土而出,嫩绿的芽尖顶着水珠,在暮色里闪着光。
“先生,咱们接下来去哪?”阿蕉问,声音里满是期待。
符青云望着残卷上新显露出的“百草涧”三个字,笑了笑:“去会会百草涧的故人,我猜那里的草木,也有许多话想对我们说。”
风信草在他们身后轻轻摇曳,像是在道别,又像是在指引方向。符青云知道,这趟寻根之旅才刚刚开始,而每一步,都踏在草木符道的脉络上,踏在无数前辈用生命铺就的路上。只要风不停,露不歇,这道传承,就永远不会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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