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阳光刚爬上诊所铁门,叶凡已经坐在诊室主位。他没开灯,只泡了一壶茶,茶汤清亮,浮着几片嫩绿芽尖。昨晚练针耗损不小,此刻丹田空荡,经脉还有些发紧,但他坐得笔直,手指搭在桌面,一动不动。
门外的声音是从七点零五分开始的。
先是几个老太太聚在门口议论,嗓门不大,却字字往里钻:“听说没?那个年轻大夫,拿金针扎人,把老兵的半边身子都扎坏了。”“可不是嘛,人家本来还能动,现在连拐杖都拄不上了。”“啧,看着斯斯文文的,下手这么狠。”
叶凡端起茶杯,吹了口气,抿了一口。水有点烫,舌尖微微发麻。他知道这些话从哪儿来——李大夫那帮老相识,惯会搅浑水。他们不敢进来看病,就站在外头煽风点火,等着看他关门走人。
他不急。真金不怕火炼,假病也装不成真伤。
七点十八分,铁门被猛地推开,哐当一声撞在墙上。
一个穿着旧军装的老兵冲了进来,身后跟着四个同样年纪的男人,人人手里举着一面红底黄字的锦旗。“妙手回春,医德如山”八个大字在晨光下晃得刺眼。
“谁在这儿胡说八道说我被治坏了?”老兵声音洪亮,脖子上青筋都绷了起来,“我三个月前瘫在床上动不了,叶大夫一根针下去,手指就能弯了!你们倒说说,哪家医院能有这本事?”
围观的人一下子静了。
有人缩了缩脖子,有人低头看鞋尖。刚才还在嚷嚷的那个老太太,悄悄往后退了两步。
叶凡依旧坐着,没说话,只是把茶杯轻轻放回桌上。
一名战友掏出手机,点开一段视频。画面里是个穿白大褂的年轻人,正是李大夫的助手,正递出一叠钞票给个中年男人:“五百块,明天早上来这儿闹一场,就说你爸被针扎得更严重了,记得哭得像点样。”
录音清晰,语气熟络,连背景里的药柜花纹都能对上。
人群炸了。
“这是真的?”
“哎哟,我还真信了……”
“人家叶大夫明明治得好好的,怎么就听风就是雨呢!”
叶凡这才站起来,走到老兵面前,点了点头:“谢谢你们。”
老兵咧嘴一笑:“谢啥,你是咱救命的人。我们几个昨儿听说这事,饭都没吃完就赶来了。”
叶凡转过身,面对众人,声音不高,但每个字都清楚:“我不靠嘴辩解,只问一句——我的病人,有没有一个因治疗而病情恶化?”
没人应声。
他继续道:“你们可以查病历,可以找患者问。若有虚假,任由举报。”
话音刚落,一个拄拐的老太太颤巍巍地挤进来,撩起裤腿,露出膝盖:“我这腿二十年的老寒腿,疼得睡不着觉,叶大夫给我抹了药膏,三天就能下地走路!你们说他是骗子?那你来试试?”
又有人接话:“我媳妇哮喘十年,昨晚用了他开的贴剂,整夜没咳一声!”
“我家孩子发烧抽筋,是他半夜上门救回来的!”
一句句说出来,像石头砸进泥潭,溅起的不是水花,是羞愧。
先前带头传谣的几个人低着头,想溜。
叶凡没拦,也没指名道姓。他知道,人心自有秤。
就在这时,人群后传来一声冷笑。
“你赢这一时,赢不了一世。”
李大夫站在角落,脸色铁青,袖口还沾着昨晚翻药房时蹭到的灰。他盯着叶凡,眼神像刀子,恨不得剜出个洞来。
叶凡看了他一眼,平静地说:“下次若还想查我,光明正大地来。别拿病人当棋子。”
李大夫嘴唇抖了抖,终究没再开口,转身挤出人群,背影仓皇。
老兵走到叶凡身边,压低声音:“这种人,不会就这么算了。”
叶凡点头:“我知道。”
“但我们这些人,以后谁生病,都只找你。”老兵拍了拍他的肩,“你信不信?”
叶凡没回答,只是笑了笑。
人陆陆续续散了。锦旗挂在墙上,阳光照在上面,映得整个诊室亮堂堂的。
护士小跑进来,手里抱着一堆新登记的预约单:“叶医生,刚才半小时,多了二十多个号!好多都是听说这事特意来的!”
叶凡接过病历本,翻开第一页,拿起笔准备记录。
笔尖刚触到纸面,窗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。
不是脚步声,也不是风吹树叶。
是布料摩擦铁门的声音——有人贴得太近,衣角蹭到了锈蚀的栏杆。
叶凡没抬头,笔尖顿了一下,继续写。
“患者张某某,男,62岁,慢性支气管炎,昨日首诊,使用一号试方辅助治疗,今晨反馈夜间咳嗽减少三分之二……”
他的字迹稳定,横平竖直。
可就在写下最后一个“二”字时,笔尖突然一顿,墨点在纸上晕开一小团。
他眼角余光扫向门口。
铁门虚掩着,缝隙不到十厘米。
但刚才那一瞬,他分明看见,门缝外有一截深灰色的袖口缩了回去。
动作极快,像是意识到自己暴露了。
叶凡放下笔,缓缓合上病历本。
阳光斜照在桌角,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。
他没有起身,也没有叫人,只是静静地坐着,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,一下,又一下。
门外,那截袖口再没出现。
但铁门底部的缝隙里,一张折叠整齐的纸条正缓缓滑入,边缘已被踩进尘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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