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手攥得我腕骨生疼,那力道不似一个将昏之人,倒像是从深渊里伸出的钩子,要把我也拖进去。我低头看她,指尖泛出淡金纹路,蜿蜒如活物,竟与我怀中玉佩的刻痕一模一样。轮盘嗡鸣骤起,幽光沉入凹槽的刹那,七具枯骨齐齐抬头,指骨对准我心口,黑气如蛇缠来。
我横臂一挡,铁剑斜劈而出,黑气断成两截,落地即燃,烧出焦臭。枯骨未退,反而步步逼近,足下石板寸寸龟裂。灰气从裂缝中涌出,凝成丝线,缠上南宫玥手腕,她扬鞭欲断,却只崩开一缕,其余越缠越紧。乌恩其怒吼一声,挥刀斩向肩上灰丝,刀锋未至,寒霜已顺着刀身爬至掌心。
“退!”我低喝,将慕容雪往身后一推,自己迎上前去。枯骨指骨再扬,三道黑气同时袭来。我旋身避过两道,第三道擦过左肩,衣裂皮开,血涌而出。可就在这血滴落地的瞬间,轮盘纹路竟微微一缩,仿佛忌惮什么。
我心头一震。
不是怕血——是怕这血里的东西。
“你们不是慕容府的人!”我猛然抬头,盯着黑袍首领,“你们供奉的,是三百年前被九大世家推翻的暴君!”
话音落下,密室死寂。轮盘的嗡鸣都停了一瞬。
然后,那首领缓缓抬头。面具咔地裂开,自额心向下,如蛛网蔓延。碎屑落下,露出一张布满刺青的脸,皮肉像是被无数符咒灼烧过,层层叠叠,结成暗红疤痕。最骇人的是他双眼——无瞳无眸,只有一道竖立的血槽,从中渗出黑液,顺着脸颊流下。
他开口,声音却不是一人所发,而是层层叠叠,似有千人同语:“九霄剑主斩帝于紫宸,血染天阶。今其后裔亲临,正是归血还魂之机!”
轮盘中央轰然裂开,一道虚影拔地而起——是宫殿,飞檐斗拱,琉璃瓦顶,却通体漆黑,像是从地底倒生而出。殿中王座之上,盘坐着一具黑影,周身缠满锁链,胸口插着半截断剑,剑柄刻着“九霄”二字。
我浑身一震。
那是我祖上所铸的剑,也是斩下前朝末帝头颅的凶器。
可还不等我细看,慕容雪突然抬头,双目未睁,左眼泪痣爆出血光。她嘴唇微动,竟用一种从未听过的古语低吟起来,音节古怪,却与黑袍人的诵念声渐渐合拍。她整个人悬空半寸,金纹蔓延至脖颈,像要破皮而出。
“雪!”我一把将她拉回,掌心贴上她后背,真气猛灌。她身体一颤,吟唱戛然而止,人软倒在我臂弯。
可那虚影宫殿却因此剧烈晃动。黑影缓缓抬头,虽无面容,却让我感到一股森然注视。锁链轻响,一节崩断,坠地无声,却震得整个密室摇晃。
我咬牙,抽出铁剑,在左臂划开一道深口。血如泉涌,我甩手将血泼向轮盘:“我的血在此——要魂,冲我来!”
血珠飞溅,落于轮盘纹路之上。刹那间,虚影宫殿剧烈震颤,黑影发出无声嘶吼,锁链疯狂抖动。那千人同语的诵念也乱了一拍。
“你们要的不是复国。”我冷笑,血顺着剑脊流下,滴在石板上,发出“滋”的轻响,“是借我血脉,复活一个屠尽苍生的魔头!”
黑袍首领血槽中的黑液猛地一滞。他缓缓抬手,指向我:“血脉可欺,天命难违。九霄之后已现,血契将启,魂归故土,何惧一死?”
“故土?”我怒极反笑,“你们的故土是用百万白骨垫起来的!我祖斩帝,不是为权,是为天下苍生!”
“苍生?”一声冷笑从角落传来。
南宫烨站在石壁阴影处,折扇垂在身侧,眼神冷得像冰。他缓步走出,腰间兵符碎片在幽光下泛着冷芒:“沈怀舟,你真以为九大世家是清流?他们联手弑君,瓜分龙脉,立新朝以自肥。你守的,不过是一群伪君子的天下!”
我盯着他:“所以你就想让这邪魂复生?让前朝再临?”
“我复的是正统。”他一字一句,“不是这被诅咒的残魂。”
话音未落,他猛然抬掌,拍向轮盘侧壁一道铜环。机关咔咔作响,两道气脉闭合,灰气顿时弱了三分。南宫玥趁机挣断灰丝,软鞭一卷,将乌恩其拉回。
“你早知道。”我盯着南宫烨,“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机关的真相。”
他不答,只将兵符碎片握得更紧,指节发白。
“那你为何不毁它?”我步步逼近,“你等的,是不是另一个机会?等这魂醒,再取而代之?”
南宫烨眼神一沉,折扇猛然合拢,敲在掌心三下。
还是那个动作。
我心头雪亮——他不是动摇,是在计算。
“今日不论前朝后世。”我高举铁剑,血染剑锋,映出石壁上七个古老大字——“前朝已死,尔等为鬼”。
“谁想拿我亲人祭阵——”
“我便让这龙渊,成你们的葬坑!”
黑袍首领终于动了。他缓缓站起,其余三人也随之起身,四人分立轮盘四角,齐声诵念:“血归九霄,魂返紫宸,三爪金蟒,重临人间!”
虚影宫殿大门缓缓开启,黑影抬手,锁链节节崩断。一股腐土裹铁的气息扑面而来,压得人喘不过气。南宫玥挡在我身后,软鞭垂地,银铃尽碎,只剩铁环相撞的钝响。乌恩其单膝跪地,刀插石缝,寒霜已爬至脖颈,却仍死死盯着前方。
慕容雪在我臂弯中轻颤,嘴唇微动,吐出最后一句低语:“别信……金蟒……”
话音未落,她彻底昏死过去。
我将她轻轻放下,脱下外袍垫在她身下。然后站起,铁剑横于胸前,血顺着剑尖滴落,在石板上积成一小滩。
虚影黑影已迈出宫殿一步,锁链仅剩最后一环缠于脚踝。
我握紧剑柄,指节发白。
剑未动。
人未退。
血未干。
那黑影缓缓抬手,指尖距轮盘仅三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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