血顺着剑尖滴到石板上,已经凝成一片暗红。我没去擦,只把剑收回背后鞘中,蹲下身探了探慕容雪的鼻息。她还在喘,脉搏细弱,但没断。我脱下外袍叠了叠,垫在她头下,抬头对乌恩其说:“她交给你。”
他嗯了一声,撕开狼皮坎肩的边角,裹住她露在外面的手腕。那手冷得像冰,他眉头一拧,却没多话,只将她往角落挪了挪,背靠着石壁。
南宫烨站在原地,折扇收进袖里,手指还捏着兵符碎片。他没动,也没说话,可我知道他还在想什么。我没再逼他,现在不是清算的时候。
我站起身,环视一圈。轮盘幽光微闪,像喘息将尽的火苗。七具枯骨歪斜地倒在地上,关节断裂,可指骨还在轻轻抽动。黑袍人盘坐四角,气息微弱,面具下渗出黑血,像是被什么力量压着,一时动不得。
“镇魂印不在,”我说,“但他们不会等我们找。”
乌恩其抬头看我,肩上的霜层还没化,青筋在皮下跳了跳。
“既然他们要靠这机关唤醒什么,那就得有人守阵眼,有人破阵法,有人断后路。”我顿了顿,“谁也没法单打独斗赢这种东西。”
南宫烨终于动了。他从怀中取出一卷泛黄帛书,轻轻放在石台上。布面陈旧,边缘磨损,能看出常被翻阅。
“这是南宫家‘破甲三式’。”他说,“专破金石机关,三十年来从未外传。”
没人应声。
他冷笑一下:“我知道你们不信我。可若我现在藏私,等那东西彻底醒来,第一个杀的就是我。我不怕死,只怕死得毫无意义。”
他抬手,掌缘凝力,隔空劈向石壁。一道裂痕“啪”地炸开,深达三寸,石粉簌簌落下。
“第一式,断金。”他收手,“以气导劲,破其关节。第二式,裂石,震其根基。第三式,穿心,直击核心枢纽。”
沈千山当年凭这三式,一夜毁尽七十二具铁傀。我听过这名字,但没见过真传。
我上前一步,伸手按在帛书上。纸面粗糙,墨迹沉实。
“你教。”我说,“我们学。”
南宫烨看了我一眼,没多言,开始拆解动作。他动作干净利落,每一式都带风声,不藏不掖。南宫玥还在昏迷,由她手下护卫照看,躺在偏角。其他人陆续围拢,商队几个老手也凑过来听。
乌恩其没法久站,靠着刀撑着,一边听一边记。他肩上的寒气被狼皮压住,可脸色仍泛青。等南宫烨演示完第一式,他咬牙站直,照着样子劈出一掌。掌风撞上断骨残骸,“咔”地一声,枯骨膝盖崩裂。
“对。”南宫烨点头,“劲要短,力要透,不能拖。”
我跟着练了两遍,掌缘发麻。这功夫不重花巧,全靠内劲穿透,稍有偏差就会伤己。但对付机关兽,正需要这种干脆利落的手段。
练到第三遍时,乌恩其忽然抬手,拍开三个酒囊,从底掏出三个铁匣。匣子密封,扣环锈死,他用刀尖撬开,取出两样东西。
一样是短镖,通体乌黑,头尖如锥,表面刻着细密纹路。
“雷火镖。”他道,“西域匠人用火晶砂炼的,遇空气自燃,三息内炸开,不惧湿气。”
他话音未落,抬手一掷。镖钉入一具枯骨胸腔,轰然爆响,铁甲碎片飞溅,石壁留下焦痕。
另一样是索链,粗如拇指,环环相扣,沉得几乎抬不动。
“震脉索。”他将索子抛给商队一个壮汉,“缠臂上,甩出去能震断机关关节。但后劲极大,没五十年功力,接不住。”
那汉子接住,试了两下,差点脱手。乌恩其点头:“阿赤,你来用。其他人分雷火镖,每人三支,留一支应急。”
装备分发下去,众人试手。有人掌力不足,镖飞偏了,炸在墙上;有人甩索时被反力带得踉跄。但练了两轮后,动作渐渐稳了。
我退到角落,背靠石壁坐下。左臂伤口还在渗血,布条湿了半截。我没包扎,只把左手按在轮盘裂痕上。
冰凉。
我闭眼,默念《无相功》残篇里的句子:“无相非相,无形即形……血为引,气为桥,神为锁。”
体内血流忽然一滞,随即加速。左臂伤口发烫,像有热流在皮下窜动。轮盘幽光微微一跳,跟着明了一下。
我再念一遍。
幽光又闪,这次更亮,持续了一瞬。
它认得我。
我睁开眼,盯着轮盘中央的凹槽。那里还残留着一丝黑气,像是被刚才那一剑逼退的余烬。可我知道,它在等,等我们松懈,等血脉再次靠近。
我站起身,走回石台边。
南宫烨刚教完最后一式,额上出了层汗。他抬手擦了擦,把帛书卷好,递给我:“你悟性最高,剩下的,你自己参。”
我没接:“你为什么不自己动手?你有兵符碎片,也算信物之一。”
他沉默片刻:“碎片不全,强行启动,只会引动反噬。而且……”他看向黑袍人,“他们等的就是那一刻。只要阵眼有人献祭,就能借力重生。”
“所以你宁愿等?”
“我不是等。”他声音低了下去,“我是不敢赌。”
我盯着他,没再问。
乌恩其走过来,把一支雷火镖塞进我腰带:“留着,关键时刻能断后路。”
我点头。
他忽然压低声音:“慕容雪要是醒了,别让她靠轮盘太近。她那血脉……和你不一样,来得更凶。”
我心头一沉。
就在这时,轮盘幽光猛地一颤。
所有人警觉抬头。
那光闪了两下,随即恢复微弱跳动,像是错觉。
可我知道不是。
我快步走到慕容雪身边,蹲下查看。她脸色依旧苍白,呼吸平稳,可左眼角那颗泪痣,正微微发红。
乌恩其也注意到了,低声道:“又开始了。”
我伸手探她额头,指尖触到一丝温热。
“把她挪远点。”我说,“离轮盘至少三丈。”
两人抬她往后移,刚放下,轮盘忽然嗡鸣一声,幽光骤亮。
黑袍人同时一震,面具下黑血流得更快。
南宫烨猛地转身,盯着轮盘:“它在感应。”
“感应什么?”
“血脉。”他声音紧了,“完整的血脉。”
我回头看向慕容雪。她仍昏睡,可手指轻轻抽了一下。
乌恩其握紧刀柄:“它想把她拖进去。”
“不会。”我站到她身前,挡住房间中央,“它要的是我。”
南宫烨忽然道:“你刚才试功了?”
我点头。
“别再试了。”他盯着我左臂,“它已经记住你的气息。再引一次,可能直接把你扯过去。”
我没答,只把雷火镖插稳,震脉索缠上左臂。索子沉,压得肩头发酸,但我没松。
乌恩其走到我身边,低声说:“我守你后背。”
南宫烨站在石台边缘,折扇轻敲掌心,眼神没落在任何人身上。
火光映在石壁上,人影晃动。有人练招,有人试镖,铁器相击声不绝于耳。
谷外风声渐紧,吹得火把摇曳。
我握紧铁剑,剑柄沾了血,有些滑。
但这一次,我没再用脚划出血线。
我只把剑尖朝前一指,正对轮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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