雾中那盏无火的灯笼晃了一下,人已不见。
我脚底一滑,石板裂开,整片地面震动起来。数十只铁狼模样的机关兽从地下钻出,浑身漆黑,关节处泛着冷铁光泽,双眼红光闪烁,围成半圆,步步逼近。我后背抵上断崖,铁剑横在胸前,呼吸压得极低。
一只机关兽猛然扑来,利爪撕风。我侧身避过,剑锋劈向它脖颈,火星四溅,剑刃竟被弹开。这东西皮壳坚硬,不似血肉之躯。
“走中间!”
慕容雪的声音从左侧响起。她双剑在手,身形如电,一跃而入兽群。剑光横扫,两只机关兽头颅飞起,齿轮崩散,油液溅地。她落地未停,剑尖点地,旋身再斩,又劈开一只。
“它们靠地面供能,”她冷声说,“踩着纹路的才有劲。”
我低头一看,石板上刻着细密沟槽,如蛛网蔓延。那些机关兽每踏一步,地面便有微光流转。唯有中央一条窄道,石面平整,无痕无纹。
“你开路,我断后。”我低喝。
她点头,双剑交击,银铃轻响,纵身向前。剑气所至,机关兽接连倒下,残骸堵塞两侧。我紧随其后,目光扫过地面,忽见一块石板上刻着三个字——“沈无涯”。
笔迹苍劲,力透石缝,与我在残图上见过的一模一样。
心口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。
这个名字……是谁?为何会出现在这里?若真是设局之人,又是为谁而设?
没等我细想,兽群忽然分开。一匹黑马踏着沟槽而来,马蹄落处,地面纹路逐一亮起。马上之人披玄铁战甲,面覆铁罩,只露出一双冷眼。
裴长烈。
他勒马停在兽群之后,手中令旗一扬,四周机关兽立刻伏低身躯,红眼齐盯我们二人。
“沈怀舟,”他声音如铁器相击,“你踏进龙渊谷那一刻,就已触发百年前的杀阵。今日,便是你的死期。”
我握紧铁剑,不动声色:“你为何总在别人布局里当走狗?”
他眼神一凝,嘴角扯出冷笑:“嘴硬到最后的,往往死得最快。”
我盯着他马蹄下的纹路,发现每当前进一步,地面光痕便随之延伸,仿佛他每一步都在激活新的机关。这些兽不是随意涌出,而是由他脚下阵法驱动。
若能打断这阵路……
念头未落,他令旗高举,数百机关兽同时低吼,关节咔咔作响,蓄势待扑。
不能再等。
我猛然将铁剑插入“沈无涯”三字中央。剑身震动,石板裂开一道细缝,随即轰然崩塌。连锁反应自脚下扩散,整片地面剧烈震颤,沟槽断裂,光痕熄灭。数十只机关兽动作一滞,紧接着,一只踩空裂口,前肢陷入,后兽撞上,阵型大乱。
“下来!”
慕容雪已跃至地穴边缘,冲我伸出手。
我最后看了裴长烈一眼。他坐在马上,面色铁青,令旗挥下,剩余机关兽不顾阵型,疯狂扑来。
我翻身跃入裂缝。
碎石轰然坠落,烟尘冲天。耳边只剩风声与崩塌的巨响。下坠中,我伸手抓住岩壁凸起,减缓力道,脚底终于触到实地。站稳后抬头,只见上方裂缝已被乱石封死,仅余几缕光丝垂下。
慕容雪站在我身侧,双剑归鞘,呼吸平稳。
“他不会就这么算了。”她低声说。
我点头,从怀中取出铁剑,拍去尘土。剑身有一道新裂痕,是刚才劈砍机关兽时留下的。这剑撑不了太久。
四周是狭窄的石道,潮湿阴冷,壁上有些许苔痕。往前几步,地面又现沟槽,但已无光流转。显然,这里的机关早已停用多年。
我蹲下身,手指抚过石缝。刚才那一剑震开的不只是地面,还有更深的东西。那三个字——“沈无涯”——不该出现在这里。除非,这谷底本就是为他所建。
“你认识这名字?”慕容雪问。
我摇头:“但我知道,它和我有关。”
她没再问,只是将一柄短匕递给我:“前面路窄,剑不好挥。”
我接过,插进腰带。刚直起身,脚下忽然一沉。石板松动,我立刻后跃,但边缘已塌,整块岩层向下滑去。我伸手去抓,指尖擦过石壁,勉强稳住身形。
下方黑洞洞的,不知多深。
“有路。”慕容雪蹲在边缘,指向右侧岩缝,“斜坡向下,能走。”
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,果然有一条人工开凿的阶梯,隐在阴影里。石阶上布满划痕,像是被什么重物长期拖行。
我们沿阶梯下行,脚步放得极轻。越往深处,空气越闷,呼吸都带着湿气。约莫半炷香后,前方出现一道石门,门上刻着半只鹰翅,与铜牌上的图腾残缺处恰好吻合。
我掏出铜牌,贴上门缝。鹰翅纹路严丝合缝,但门未开。
“差一样东西。”我说。
她环顾四周:“铃铛?”
我摇头:“不是。这门要的不是钥匙,是动作。”
话音未落,身后传来震动。碎石滚落,一道黑影从上方裂缝跃下,轻巧落地,正是裴长烈。他手中令旗已换作一杆铁杖,杖头嵌着一颗赤红晶石。
“你们以为,跳下来就安全了?”他一步步逼近,“这地穴,才是真正的杀阵核心。”
我挡在慕容雪前,手按短匕。
“你到底想干什么?”
“不是我想干什么,”他冷笑,“是你父亲当年做了什么。”
我心头一震:“你说谁?”
“沈无涯,”他盯着我,“你真以为,自己只是个被捡来的孤儿?”
我脑中轰然作响。父亲?我从未听过这个词。从小到大,只有山野、断剑、铜牌,和一场雪夜里的逃亡。
“他设下这局,封死归尘井,又将你送出南宫家。”裴长烈声音低沉,“三十年前那一夜,三十七具鹰卫尸体横陈雪地,而你,是唯一活下来的孩子。”
我呼吸一滞。
“他以为你能躲一辈子。”裴长烈抬杖指向石门,“可血脉不会骗人。你站在这里,门缝里的鹰翅就会发烫。你流的血,和他一样。”
我低头看向铜牌。那半只鹰翅,果然在微微发烫,像是被什么唤醒。
“你若现在回头,还来得及。”裴长烈说。
我没有动。
“可你不会回头。”他笑了,“因为你已经闻到了——真相的味道。”
我缓缓抽出短匕,刀尖指向他。
“我不想知道你从哪听来这些话。”我说,“我只想知道,谁让你来的?南宫烨?还是另有其人?”
他不答,只是举起铁杖,晶石骤亮。地面开始震动,石门两侧的壁槽中,缓缓升起两具人形机关兽,通体黑铁,肩扛巨锤,眼泛幽蓝。
“你父亲封了井,”裴长烈低语,“可我,要让它重见天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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