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迈出一步。
脚底碎石裂开,铁剑尖端轻点那机关兽额心“沈无涯”三字。刹那间,怀中玉佩滚烫如烙铁,与巨兽额心共鸣,嗡鸣不止。石壁上血迹蠕动,像活物般蔓延,原先模糊的半句血书——“沈无涯因痴狂被镇压”——骤然延展,续出下半句:
“其子怀舟,当承因果。”
七个字猩红刺目,仿佛刚从血脉里挤出。我脑中轰然炸响,眼前景象一晃,浮现出幼年记忆:风雪高台,七大世家围阵如铁桶,父亲披发持剑,怒吼声震得冰棱坠落:“我为天下破局,尔等却惧我成魔!”
那一夜,他孤身一人,背对苍天,剑指群雄。
而我躲在柱后,看着他的影子被火光照得巨大,又被刀光斩碎。
“承因果?”我冷笑,声音沙哑,“你告诉我,这因果是什么?是让我也站上高台,被万人围杀?还是像你一样,被人刻在石上,说一句‘疯了’就抹去所有功过?”
我抬手,剑气凝聚,直劈石壁。
剑锋未至,血书竟自行吸住那道劲气,反震入我经脉。五脏六腑猛地一缩,喉头泛腥。慕容雪低喝:“别硬来!那是禁术封印,不是文字!”
南宫烨站在远处,折扇轻敲掌心,嘴角带笑:“你爹当年也是这般不信命,结果呢?走火入魔,被锁地底三十年。如今轮到你了,沈怀舟,你以为觉醒就是掌控?不过是踏入更深的局。”
我没理他。
闭眼,将《无相功》内息缓缓探向血书。
气息触到血痕瞬间,记忆回溯——
一间茅屋,雨夜。老乞丐蹲在门口抽烟,我蜷在草堆里发抖。门被推开,一人背着风雨走进来,黑袍湿透,脸上全是血。他蹲下身,手指颤抖地抚过我的脸,低声说:“若你长大,切莫信‘九霄’之名。江湖无正邪,只有局中人。”
那是父亲的声音。
他还活着。
可他没抱我,也没哭。只是解下腰间一只旧酒囊,塞进我怀里,又把一块玉佩挂在我脖子上。最后看了我一眼,转身走入雨幕,再没回头。
画面戛然而止。
我猛然睁眼,怒视石壁:“我不是你的棋子!你把我交给一个叫花子,自己去赴死,临走还留下一道血书,写着‘当承因果’——你算过我没有?!”
一掌拍出,掌风激荡血书,整面石壁血痕翻涌,如同沸腾。
机关兽“无相”突然仰天嘶吼,额心“沈无涯”三字崩裂一道裂痕,黑烟自缝隙中渗出,凝聚成模糊人影。那人影身形高大,披残甲,左肩有旧伤,正是我记忆中的父亲模样。
“怀舟……”那声音低沉沙哑,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,“你终是来了。”
我体内《无相功》猛然震荡,经脉如遭雷击,几乎失控。那股力量不再听我调遣,反而顺着血脉往上冲,直逼识海。我咬破舌尖,血腥味炸开神志,怒喝:“你若真是我父,为何弃我于乱世?为何让我背负这‘破局者’之名?三十年,你一句话都没留下,现在却要我‘承因果’?凭什么!”
那人影微微颤动,似有悲意:“那时……你不该出生。若非你娘以命换你,我早已……”
“闭嘴!”我厉声打断,“少拿什么宿命压我!你要殉道,你自己去!我不欠你,也不欠这江湖!”
话音未落,我猛然抽出铁剑,反手斩向左臂。鲜血喷出,溅上石壁,与血书交融。刹那间,缠绕剑柄的粗麻布断裂,露出底下刻痕——一个深陷的“舟”字,与石壁“怀舟”二字重合,光芒大作。
人影剧烈波动,低语响起:“你……已非棋子……”
随即,黑烟溃散,虚影消逝。
机关兽“无相”缓缓起身,前肢伏地,头颅低垂,蹭了蹭我肩头,动作温顺如犬护主。它不再有压迫感,也不再是冷硬机关,反倒像终于认回了主人。
我喘着气,左臂血流不止,但眼神清明。
南宫烨退了两步,折扇收拢,眼中算计更浓:“他破了封印……看来沈无涯也没算尽一切。”
慕容雪走到我身后半步,双剑未收,语气低沉:“你伤得不轻。”
“死不了。”我抹了把脸上的血,盯着石壁上那七个字,“他想让我接他的路,可我没答应。这局,我不按他写的走。”
裴长烈站在高台边缘,断枪拄地,脸色铁青。他带来的铁骑倒了一地,余下几人瑟缩不敢上前。他死死盯着我和“无相”,忽然开口:“你爹毁了七世家三城,屠尽叛徒满门,你说他是英雄?我看你是疯了!”
“那你呢?”我转头看他,“你追杀我一路,为的是真相,还是别人灌给你的仇恨?你有没有问过,当年是谁第一个放出‘沈无涯已疯’的消息?是谁让七大世家联手围他?”
裴长烈嘴唇动了动,没答。
慕容垂始终立于角落,袖手旁观,此刻才缓缓开口:“血书封印已破,‘无相’认主,沈家血脉终归位。接下来,你会做什么?”
我低头看剑。
“舟”字在幽光下泛着暗银光泽,像是苏醒的烙印。
我握紧剑柄,抬头望向众人:“我要去找那七个名字。当年围困我父的七个人,不管他们藏在哪,活的,我亲手问话;死的,我掘坟查证。谁放的谣言,谁动的手,谁签的令,我一个都不会放过。”
南宫烨笑了:“你以为他们还留着证据?三十年了,早烧干净了。”
“那就烧到灰里找。”我说,“哪怕只剩一块骨片,我也要拼出真相。”
话音落下,地面又是一震。
“无相”低吼一声,四肢稳住石台裂缝。烟尘自沟壑中升起,隐约可见更多锁链断裂的痕迹。这地底还不止它一个东西。
慕容雪皱眉:“下面还有东西在动。”
“那就等着。”我提剑向前一步,“让它上来。”
南宫烨忽然扬声道:“沈怀舟!你真以为‘无相’是你爹留给你的护身符?它可是屠城灭门的凶器!你敢用它对付七大世家?”
我回头看他,目光如刀:“它是不是凶器,由我定。谁挡我的路,谁就是下一个试剑的人。”
风从裂缝吹入,卷起碎屑。
我站在石台中央,左臂染血,铁剑出鞘,身后是伏首待命的巨兽,面前是虎视眈眈的三方势力。
血书仍在墙上,字迹未褪。
但我已不再跪它。
也不会跪任何人。
我抬起剑,指向南宫烨:“你哥哥南宫烈,当年也在高台之上。他签了围杀令,对不对?”
南宫烨脸色微变,扇子一顿。
“你装不知道?”我冷笑,“你南宫家藏了三十年的密档,你以为我没本事挖出来?”
他眯起眼:“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?”
“一条路。”我说,“通往南宫家地库的路。今晚,我就要去。”
他沉默片刻,忽而笑了:“好。我给你路。但你要记住——一旦踏进去,就再没有回头的机会。”
“我从没想过回头。”
我转身,迈步走向出口。
“无相”缓缓起身,跟在我身后,脚步沉重如雷。
慕容雪紧随其后,裴长烈咬牙欲动,却被巨兽一记低吼震退。
走出三步,我忽觉胸口一热。
低头,玉佩又开始发烫。
不是警告。
是呼应。
远处地底,又传来一声闷响,像是另一具机关即将苏醒。
我停下脚步,握紧剑柄。
下一瞬,石壁血书最后一角剥落,露出被掩盖的三个小字——
**“小心她”**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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