血顺着我的脸滑下，滴在酒囊的“舟”字上，那字像是烧了起来，烫得我指尖一颤。
四周静得可怕，裴长烈的火弩还指着石台中央，南宫烨折扇横在胸前，慕容垂袖口微动，谁都没再说话。可我知道，他们都在等——等我做出选择。
酒囊在我手中轻轻震动，频率越来越急，像有东西在里面苏醒。这感觉不陌生。小时候，娘亲抱着我哼歌时，怀里那只旧布袋也会这样微微发烫。那时她总说：“这酒不是喝的，是留着救命的。”
我没问过为什么。
现在也不需要问了。
我抬手，解开酒囊封口。琥珀色的液体在幽光下泛着微光，一股极淡的香气散开，混着陈年木香与一丝苦梅味——正是我记忆里，娘亲衣袖间常有的气息。
“你疯了？”南宫烨冷笑，“他让你喝你就喝？三十年前沈无涯就是被这种药引控制，成了机关城的傀儡！”
“那是你父亲干的事。”慕容垂声音低沉，“这酒是她亲手封的，只为等这一天。”
裴长烈怒吼：“妖物之物，也敢入口？你爹当年用它操控七世家死士，今日你还想重演旧罪？”
我没有回应。
仰头，将酒液尽数灌入喉中。
第一口下去，如烈火焚肠，热流直冲肺腑；第二口，经脉像是被铁线刮过，胀痛难忍；第三口咽尽，整个人猛地一僵，仿佛有千万根针从骨髓深处扎出。
我跪倒在地，铁剑拄地，牙关紧咬，冷汗瞬间湿透后背。
体内某处，一道沉寂多年的东西动了。
不是内力运转，也不是真气流转，而是一种更原始、更蛮横的力量，自丹田炸开，沿着经络奔涌而上。所过之处，血液沸腾，筋肉抽搐，连呼吸都变得沉重如鼓。
耳边响起低语。
不是人声，也不是风声，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的一段吟诵，断断续续，却字字清晰——
“无形无相，心动则发……”
这是我幼年背过的《无相功》第一句。
娘亲教的。
可我从未练成。
此刻，它竟自己响了起来。
我咬破舌尖，血腥味在口中弥漫，神志稍稍清醒。双手死死握住剑柄，指节发白，额角青筋暴起，整个人像要被撑裂。
“他在强行压制！”南宫玥突然开口，声音绷紧。
“别靠近他。”慕容雪低喝，双剑微扬，寒气四溢，“这是血脉觉醒，外力介入只会引发反噬。”
我听得到她们的声音，但已无法回应。视野开始模糊，眼前景象扭曲变形，仿佛透过一层晃动的水波看世界。可就在这混沌之中，我感觉到——体内的力量，正在听我的话。
不是我在运功。
是功法，在随我的心跳自动运行。
我闭上眼，默念那句口诀。
“无形无相，心动则发。”
话音落下的刹那，周身空气骤然凝滞。
一股无形之力以我为中心向外扩散，地面碎石轻微跃起，又缓缓落下，如同被某种看不见的手托住。
我睁开眼。
视线清明。
疼痛仍在，但已被压下。我缓缓站直，铁剑依旧拄地，可剑身却开始嗡鸣，锈迹一块块剥落，露出底下暗银色的金属光泽。
裴长烈脸色一变，猛喝：“冲锋！”
十余铁骑同时策马冲来，刀光闪动，杀意扑面。
我没有拔剑。
只是心念一动。
刹那间，一股锐利之气自剑柄爆发，化作一道弧形剑气横扫而出。
轰！
最先冲到的三名骑兵连人带马被掀飞，重重砸在岩壁上，闷哼倒地。其余战马受惊嘶鸣，前蹄扬起，阵型大乱。
南宫烨退后两步，折扇半掩面容，眼神阴晴不定。
“难怪……”他低声喃喃，“难怪我爹临终前说，真正的变数不是剑谱，而是他。”
慕容垂站在原地，袖中暗器未动，目光紧紧盯着我的眉心，像是在确认什么。
南宫玥没动，但她握着软鞭的手松了一瞬，随即又收紧。
我知道她在担心什么。
我自己也感觉得到——这股力量太强，强得不像属于我。它在经脉里奔腾，像一条刚挣脱锁链的河，随时可能决堤。
但我不能停。
也不能退。
我抬起手，握住剑柄。
剑身轻震，仿佛回应。
就在此时，地底传来一声巨响。
不是震动，不是崩塌，而是某种巨大物体破土而出的撞击声。
整座石台猛然一颤，裂缝中尘土冲天，锁链断裂的轰鸣接连炸响，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深渊之下挣脱束缚。
我们所有人同时望向那道深沟。
烟尘中，一只覆盖青铜甲胄的巨兽缓缓升起。
它通体漆黑，四肢如柱，肩背隆起如山，头颅狰狞似龙非龙，额心刻着三个深陷的血字——
**沈无涯**。
我站在原地，铁剑在手，体内真气仍在奔涌。
那三个字，像一把刀，劈开了我所有的迟疑。
它不是敌人。
也不是机关。
它是……我爹留下的东西。
南宫烨忽然低语：“机关兽‘无相’，传说能通主人血脉，自主护主……我以为只是谣传。”
慕容雪声音微紧：“它醒了。”
话音未落，那巨兽头颅缓缓转动，空洞的眼眶对准了我。
下一瞬，它发出一声低沉的嘶鸣，声波震荡，石屑簌簌落下。
我感觉到胸口一热。
低头看去，怀中的玉佩正在发烫，与酒囊的余温交叠在一起，像是在呼应什么。
巨兽前肢抬起，重重踏在地上，震得石台裂痕进一步扩张。
它不动了。
就那样立在沟壑边缘，头颅低垂，仿佛在等待。
等我下令。
等我认它。
我缓缓抬起剑，指向天空。
剑尖微颤，银光流转。
巨兽喉咙里滚出一声低吼，四肢伏地，竟似行礼。
裴长烈怒吼一声，抓起断枪就要冲上，却被南宫烨抬扇拦住。
“别动。”南宫烨盯着我，眼神复杂，“你现在不是沈怀舟了。你是‘无相’的主人。”
我没看他。
只看着那巨兽额心的三个字。
风吹过石台，卷起尘沙。
我迈出一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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