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雾散得慢,湿气还黏在衣领里。我坐在火堆旁,右手搁在剑柄上,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怀里的虎符。它不再发烫,但掌心那道拼合的缝隙仍像有脉搏在跳。
乌恩其蹲在帐篷中央,用刀尖挑开一块地毯。底下露出一方沙盘,黄沙堆成山川走势,七条红线从不同方向收束于一点——青阳镇破庙的位置。
“你脚下的土,”他抬头,目光直刺过来,“埋着三百年前没人敢碰的东西。”
我没动,只盯着沙盘。那庙我待过三年,塌墙、破瓦、旗杆歪斜,连老鼠都懒得住。可现在看,它像是被七根线吊着的傀儡心。
“你说守门人?”我开口,声音哑,“老者是守什么的门?”
他没答,反手从腰后抽出一卷羊皮,摊在沙盘边上。图上画着三层地宫结构,最下一层刻着个模糊人影,背对大门,手执长剑。
“南宫大长老临死前传信给我,”他说,“玉佩认主,虎符合体,残卷现世——三样齐了,门才能开。而你是唯一活着走过那道门的人。”
我冷笑:“我连门在哪都不知道。”
“你进过。”他盯着我,“三年前,你在破庙地下睡了七天。醒来时,后颈胎记渗血。”
我猛地绷紧。那段记忆模糊,只记得昏沉、灼热,像有人往我经脉里灌火。醒来后老者一句话没问,只给我换了身衣裳。
“那不是病。”乌恩其低声道,“是你血脉在回应地下的东西。老者拼死拦你,就是怕你早一步触动机关。”
我指节发白:“所以他等我?等一个会流血的钥匙?”
“不止等你。”他抬手,指向沙盘外一圈虚线,“七极势力,每一家都在等。玉佩是令,残卷是法,虎符是权——三者分落三方,维持百年平衡。谁先集齐,谁就能改写江湖。”
我盯着他:“那你呢?你算哪一边?”
他咧嘴一笑,露出白牙:“我是被踢出棋盘的人。二十年前,我亲手把半块虎符交给沈无涯托孤的信使——就是那个老者。他说,若后人能合符不死,便是真主。”
“所以你信符,不信我?”
“符认你,我才信。”他拍了拍沙盘边缘,“你右臂的符号,不是偶然。那是‘无相印’,只有沈氏直系血脉接触残卷才会觉醒。你每翻一页,它就活一分。”
我沉默。那符号确实随残卷苏醒,起初只是隐痛,如今已能引动内息。
“南宫大长老为何藏身破庙?”我问。
“因为他护不住玉佩。”乌恩其眼神冷下来,“二十年前,南宫家内斗,三公子南宫烨暗中勾结西陲铁骑,想借外力夺权。大长老发现后,带着玉佩假死脱身,躲进破庙等你父亲回来。”
我心头一震:“我父亲?他还活着?”
“三年前就死了。”他声音低沉,“死在龙渊谷机关阵里。他来取残卷那天,被人截了消息。等我赶到,只剩半截烧焦的腰带——和你身上这条一模一样。”
我低头看腰带。褪色的蓝布,边缘磨得发毛。这是老者临终前塞给我的唯一遗物。
“你父亲不是逃命。”乌恩其盯着我,“他是来关门的。三百年前,沈无涯封剑自囚,不是战败,而是为了镇住地宫最底层的东西。他留下三信物,只为等后人补上最后一道封印。”
“什么东西值得他用命去压?”
“不该现世的东西。”他顿了顿,“魔胎。”
我猛地抬头。
“七极势力争来争去,表面是权,实则是怕。”他手指划过沙盘,“怕有人打开地宫,放它出来。可他们又不甘心放弃力量——所以一边防着,一边偷偷找钥匙。”
我忽然明白:“所以南宫烨追杀我,不只是为了玉佩?”
“他要的是残卷。”乌恩其冷笑,“《无相功》不只是武功,它是开启封印的咒文。每练一层,封印就松一分。你若不知情地练下去,等于亲手把它放出来。”
我握剑的手一紧。
“那你带我来这?”我盯着他,“不怕我也成了开锁的刀?”
“怕。”他坦然点头,“但更怕你落在别人手里。裴长烈已经盯上你了。”
我瞳孔一缩。
“昨夜你进庙前,有人在十里外放信鸽。”他从怀里掏出一根断羽,“紫羽箭尾,裴家长老专用。他们知道你拿了残卷,也知道虎符合体。”
我盯着那根羽毛。裴长烈……那个指控我偷秘籍的“正道”人物,竟是冲着地宫来的?
“他不是正道。”乌恩其像是看穿我心思,“他是前朝余孽,三十年前就潜入中原。他要的不是江湖,是借魔胎复国。”
帐篷外风声骤紧。
我正要再问,远处传来马蹄声,由远及近,踩在沙地上几乎没有回响。
乌恩其脸色一变,迅速卷起羊皮图塞进怀里。他抓起沙盘一角,用力掀翻。黄沙倾泻而下,盖住了地宫结构。
“他们来得比我想的快。”
我起身按剑,左臂符号又开始发烫,像是预警。
“躲?”我问。
“不。”他抽出腰间弯刀,插进帐篷支柱,“这营是你父亲当年布的局。他们敢进来,就得死。”
话音未落,一道厉喝撕裂夜幕。
“沈怀舟!交出残卷!”
是裴长烈的声音。沙哑、阴冷,像锈刀刮骨。
帐篷帘子猛地被掀开。
火光映出一张苍白的脸。裴长烈站在门口,没穿官袍,只着黑衣,肩披铁鳞斗篷。他手里没拿剑,但五指张开,掌心泛着青黑之色——那是“蚀骨掌”的征兆。
我后退半步,铁剑出鞘三寸。
“你父亲死前,没告诉你别信书?”他盯着我,嘴角扯出冷笑,“现在,把残卷给我。”
“你杀他?”我问。
“我送他一程。”他踏进一步,“他不肯交卷,非要回去关门。可门关上了,我们怎么翻身?”
我右臂符号猛然跳动,热流直冲心口。
“你不懂。”我咬牙,“那不是门,是坟。”
“坟里埋的,是我们的未来!”他怒吼,掌风骤起,帐篷顶瞬间撕裂,“今日你不交卷,明日整个商队陪葬!”
乌恩其横刀挡在我前,低声道:“别让他碰你。蚀骨掌沾血即入经脉,发作时五脏如焚。”
我点头,左手摸向腰间酒葫芦。酒液晃动,还剩大半。
裴长烈冷笑:“你还想喝?等你毒发吐血,看你还狂不狂!”
他双掌齐出,掌风如刀,直逼面门。
我侧身避让,铁剑横扫,与他掌缘相撞。一股阴寒顺着剑身窜上手臂,右臂符号剧烈跳动,竟自行催动内息将寒气逼退。
裴长烈一怔:“你练过?”
我没答,反手一剑劈向他肩胛。他闪得快,但衣袖仍被削去半截,露出臂上一道陈年疤痕——形状竟与老者心口刀疤相似。
我心头一震。
同一时间,乌恩其从侧方突袭,弯刀直取咽喉。裴长烈被迫回防,掌风扫中刀面,震得乌恩其连退三步。
“你们护不住他!”裴长烈狞笑,“七极已动,天下皆知沈氏后人现世!你逃不掉!”
我盯着他臂上疤痕,忽然开口:“你认识南宫大长老?”
他动作一顿。
“你臂上的疤,”我一步步逼近,“和他心口的,一模一样。”
他脸色骤变,猛地甩袖遮住伤痕。
“你根本不是裴家长老。”我冷声道,“你是当年跟着大长老逃走的南宫家仆——那个为保玉佩自毁身份的人。”
读书三件事:阅读,收藏,加打赏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