门又开了一寸。
那股从缝隙里涌出的冷意更重了,像是深埋地底的铁块被挖了出来,贴上皮肤。我站在门前,手还按在青铜门上,掌心传来细微震动,像有脉搏在铜面下跳动。身后南宫烨没再说话,可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钉在我背上,恨意几乎凝成实质。
我没有回头。
只是缓缓收手,转身走向慕容雪。她靠在石壁边,脸色发青,左肩包扎的布条已被血浸透,滴滴答答落在地上。南宫玥扶着她,指尖微微发抖。
“还能走吗?”我问。
她抬眼看了我一下,没应声,只把断剑残片攥得更紧。我知道她在强撑。
我弯腰将她背起,动作尽量稳。她身子轻得不像活人,呼吸擦过我耳侧,微弱却持续。南宫玥退后两步,让出通道口,眼神落在那扇半开的门上,嘴唇抿成一条线。
乌恩其拄着弯刀站在门边,右肩的血还在渗,顺着刀柄滴落。他盯着门缝,喉结动了一下,低声道:“进去之后,别碰石台以外的东西。”
我没答,只点了点头。
然后迈步。
门槛不过三寸高,可这一脚踏进去,脚下地面忽然一震。暗金色纹路自足底蔓延而出,如蛛网般向四面扩散,一直延伸到石室中央的石台。那石台约莫五尺见方,通体黑石雕成,表面浮着一层薄雾般的光晕。台上静静躺着一本古册,封皮暗金,边缘磨损严重,正中刻着四个古篆——《九霄剑谱》。
风停了。
门外的寒气不再涌入,仿佛这石室自成一方天地。
我向前走了三步,铁剑垂在身侧,未出鞘,也无需出鞘。就在我靠近石台的瞬间,那本剑谱突然颤了一下,封面自行裂开一道细缝。一道金光冲天而起,在空中凝成一个“沈”字,笔画刚劲,气势如虹。
下一息,金光化作流影,直扑我眉心。
我没有躲。
那道光撞上来时,并不疼,反倒像是一把钥匙插进了锁孔,咔的一声,严丝合缝。一股热流顺着眼眉灌入脑海,经脉骤然一震,仿佛有无数条河在体内奔涌贯通。耳边响起低沉的嗡鸣,不是声音,而是记忆——
父亲临终前跪在碑前,一凿一凿刻下“吾子怀舟,承我志,破七极”。
母亲死前将玉佩塞进我怀里,说:“活下去,别回头。”
还有漠北风沙中的哭喊,破庙里的冷粥,青阳镇老乞丐临死前塞给我的蓝布腰带……所有被我压在心底的画面,此刻全都翻了出来,却被一股更大的力量梳理、归位,像是乱麻被理成一线。
我睁眼。
眉心隐隐发热,低头看手背,青筋下似有金线游走。《无相功》的运转轨迹变了,不再是循经而行,而是如星河倒悬,自百会直贯涌泉。我终于明白,这不是什么秘籍被盗、机缘巧合,而是宿命本身在等我走到这里。
“不可能!”
一声嘶吼从门口炸响。
南宫烨跌坐在门框外,左手死死抓着右臂,指缝间渗出黑血。他刚才试图跨进来,脚尖刚触到门槛,整条右臂就像被火烧过一般腾起黑烟,皮肉翻卷,惨叫着摔了出去。
乌恩其横刀挡在门前,冷声道:“我说过,你踏不进。”
南宫烨抬头,眼中全是血丝,声音扭曲:“凭什么?!我谋划十年,杀了多少人,毁了多少局?就是为了这一天!为什么不是我?!”
“因为你不是沈家人。”我看着他,“这门认血,不认野心。”
他猛地一颤,像是被抽了脊梁骨,瘫在地上喘气。月白锦袍沾满尘土,折扇扔在一边,扇骨断裂。他盯着我,忽然笑了,笑得发狂:“好啊……原来如此。我娘临死前说她怀的是沈家骨肉,我还当她是疯话……可笑,可笑!我追了一辈子的身份,到头来,连进门的资格都没有。”
他笑声戛然而止,猛地抬头:“可你呢?你真以为这是恩赐?你看看四周!”
我转身。
石室四壁不知何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铭文,有些已剥落,有些仍清晰可辨。记载的是三百年前那一战——沈无涯以一己之力镇压七极,封印野心,立誓“剑主不灭,江湖不乱”。最后一句刻得最深:
**“血开此门者,亦将承其劫。”**
我盯着那句话,没动。
南宫玥扶着墙走近几步,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:“哥哥……你真的不是沈家血脉?”
南宫烨没理她,只死死盯着我:“你以为你得到了剑谱?你不配!那东西不会让你变强,只会把你变成靶子!七极不会放过你,整个江湖都会来杀你!你爹是怎么死的?你娘又是怎么死的?因为他们碰了这东西!你现在走的每一步,都是他们走过的绝路!”
我慢慢转过身,看向他。
“我知道。”我说。
他愣住。
“我知道我爹是怎么死的。”我往前一步,“也知道我娘为何要逃去漠北。他们不是怕死,是怕这债传到我头上。可他们忘了——”
我抬起手,眉心那道若隐若现的剑形印记微微发亮。
“我不怕背债。”
南宫烨瞳孔猛缩,想爬起来,却被乌恩其一脚踩住肩膀,按回地上。弯刀横在他颈侧,乌恩其声音低沉:“再动一下,我不保证你能活着离开。”
我不再看他,转身走向慕容雪。
她仍靠在墙边,脸色苍白,可眼神清明。我把手伸给她:“能站起来吗?”
她没说话,把手放进我掌心。冰凉,却有力。我扶她起身,她脚步虚浮,却坚持自己站着,没有靠我。
“断剑还能用吗?”我问。
她低头看了看手中残片,轻轻摇头。
我伸手接过,放在掌心。锈迹斑斑的刃口映着幽光,像一段烧尽的火炭。我用力一握,掌心血痕渗出,顺着断刃流下。奇异的是,那血竟未滴落,而是被剑身缓缓吸了进去。
刹那间,残刃嗡鸣一声,竟泛起一丝微弱银光。
慕容雪怔住。
我也愣了一下,随即明白——这剑,本就是为她而铸。血脉相连,哪怕断裂,也不会彻底死去。
“留着。”我把断刃还给她,“它还会完整的。”
她点头,将残剑贴在胸口,闭了闭眼。
我转向南宫玥:“退后些,守好出口。”
她咬唇,看了眼瘫在地上的南宫烨,终究没说什么,扶着墙退到乌恩其身后。
我最后看了一眼石台。
《九霄剑谱》已消失不见,仿佛从未存在。可我知道它在哪——在我血里,在我骨中,在每一次呼吸的节奏里。它不是给了我力量,而是让我终于看清了自己的路。
我迈步走向门口。
刚到门边,南宫烨忽然抬头,嘶声道:“沈怀舟!你以为你赢了?你根本不知道这剑谱真正的代价!它要的不是命,是魂!你早晚会被它吃干净,变成一具空壳!像你爹一样,死在无人知晓的角落!”
我没停步。
“那你告诉我。”我站在门槛内,回头看他,“他死的时候,有没有后悔?”
南宫烨张了张嘴,没说出话。
“他没有。”我道,“因为他知道,有人会接着走。”
说完,我跨出门槛。
脚落地的瞬间,身后石室猛然一震,青铜门开始缓缓闭合。乌恩其拖着南宫烨退开数步,弯刀收回腰间。南宫玥扶着慕容雪,三人站成一排,看着那扇门一点一点合拢,最终严丝合缝,再看不出痕迹。
我站在原地,掌心还残留着断剑的温度。
眉心印记未散,体内经脉如江河奔涌。我知道,从这一刻起,我不是在逃命了。
我在赴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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