脚落地的瞬间,青铜门在身后合拢,严丝密闭,仿佛从未开启过。
我站在原地,眉心那道印记仍在跳动,像是有火在皮下烧。掌心还残留着断剑的粗粝感,可那把残刃早已不在手中。体内《无相功》的流转变了模样,不再是循着经脉一寸寸推,而是如江河倒灌,自百会直冲而下,又从涌泉折返上行,周而复始,不滞不歇。
我没有动。
南宫烨瘫坐在门边,右臂焦黑蜷缩,衣袖烧烂了一半,露出底下翻卷的皮肉。他盯着我,眼神先是怨毒,继而扭曲,最后竟笑出声来,声音干涩得像砂石摩擦:“你站在这里……你以为你是赢家?你连自己是谁都没搞清!”
乌恩其横刀在他身后,南宫玥扶着慕容雪退到角落。银铃轻响了一下,随即归于沉寂。
我没理他。
只是缓缓闭眼,将体内奔涌的气息压住。这力量来得太快,太猛,若不能掌控,迟早反噬自身。父亲当年走的路,我不可能一步踏尽。但我知道,从这一刻起,我不是逃命的沈怀舟了。
我是来讨债的。
“沈怀舟。”一个声音从暗处传来。
石室另一侧的墙壁无声滑开,一道人影缓步走出。玄色长袍,肩背挺直,面容冷峻如铁铸。慕容垂站定在三丈外,目光落在我眉心,停了片刻,才开口:“你若早十年交出剑谱,或许还能救你爹一命。”
我睁眼看他。
他这话像刀,专挑人心最软的地方刺。但我没退。
“我爹不是死于剑谱。”我说,“他是死在你们这些人的算计里。”
慕容垂眉头微动,语气却依旧平稳:“你母亲呢?她为何要带着你躲去漠北?她怕的,不就是今日这一幕?怕你被这东西缠上,不得善终?”
我往前半步。
脚步落下时,地面暗金纹路微微一亮,像是回应我的呼吸。我盯着他:“你说怕?可你明明更怕——怕我走进这扇门,怕我拿到它,怕我站在这里,告诉你,你们错了三十年。”
他瞳孔一缩。
“九霄剑主未灭。”我抬手,五指张开,掌心向上,“三百年前他封七极野心,三百年后,他的血还在。”
话音未落,眉心印记骤然发烫,一股热流顺着手臂奔涌而下,直贯掌心。刹那间,石室地面的纹路尽数亮起,金光如网,蔓延至四壁。那些剥落的铭文仿佛活了过来,字字浮现,映出当年那一战的轮廓——一人持剑立于山巅,脚下七门俯首。
慕容垂后退了半步。
不是因为我的动作,而是因为我站着不动,却让他生出了“不可近”的念头。他握紧了拳,指甲掐进掌心,声音低了几分:“你真以为这是传承?这是劫。是诅咒。每一个碰过它的人,都死了,悄无声息,无人知晓。”
“那就让他们来杀。”我说。
南宫烨忽然嘶吼出声:“你疯了吗?你知道外面有多少人在等这一天?萧太后死前最后一句话是什么?她说‘钥匙开了,局就乱了’!你现在不是得势,你是成了靶子!人人皆可诛之!”
我转头看他。
他仰着脸,嘴角咧开,笑得像个疯子,可眼里没有光。他知道自己进不来,也知道,从今往后,他再也不是那个能左右局势的人了。
“那你告诉我。”我问,“你费尽心机,杀了那么多人,毁了多少条命,到底想换什么?”
他笑声戛然而止。
“身份?”我继续说,“还是权力?你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清,凭什么谈资格?”
他猛地抬头,眼中血丝暴起:“我是前朝遗脉!我娘临死前亲口说的!她本该是沈家妇,却被当成棋子送入宫中!我流的血,比你干净!”
“可你进不了门。”我淡淡道,“血不认野心,只认命。”
他身体一震,像是被抽了筋骨,瘫在地上喘气。折扇断在脚边,扇面江山图裂成两半。
这时,身后传来一声轻响。
我回头。
慕容雪正弯腰从碎石堆里拾起一块棱角分明的岩石,灰白的石面布满裂痕,边缘锋利。她左手按着肩伤,右手稳稳握住那块石头,一步一步向前走来。
南宫玥想拦她,却被她轻轻推开。
她走到我身侧,站定,将石头高举过头,声音不高,却清晰穿透整个石室:“就算只剩一块石头,我也不会让你碰他。”
慕容垂脸色变了。
他看着她,又看向我,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一幕意味着什么——剑谱认主,不只是一个人的事。它唤醒的是血脉,是宿命,更是人心。
他抬起手,指尖凝聚内力,似要结印。
乌恩其立刻横刀上前,挡在南宫玥与慕容雪之间,低喝:“别动!”
南宫烨却突然笑了:“哈哈……好啊!你们两个,一个断剑,一个拿石头,也敢在这儿立誓?等七极齐聚,你们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?他们会把你们剁成肉泥,洒进海眼祭阵!”
“那就让他们来。”我说。
我缓缓抬起右手,掌心对准慕容垂。
眉心印记光芒渐盛,体内的《无相功》如潮水般汇聚至掌心。没有刻意运劲,没有招式起手,可空气却开始震颤。地面金纹与我呼吸同频,每一次吐纳,光路便亮一分。
慕容垂终于动容。
他第一次真正向后退了一步。
不是因为惧怕我的力量,而是因为他看清了——我不是在借用剑谱,我是被它承认的人。三百年的等待,三百年的封锁,只为等一个不怕背债的后人。
“你……真的承了‘九霄’之主。”他低声说,声音里竟有一丝颤抖。
乌恩其握紧弯刀,肩上的血还在渗,可他站得笔直:“二十年前,我跪在绿洲沙地上发誓,要护住沈家最后一点血脉。今天,我看见了。”
南宫玥咬着唇,手里银簪微微发颤。她看了看瘫在地上的兄长,又看向我,终究没有退。
慕容垂沉默良久,忽然冷笑:“你以为这就完了?南宫烨进不来,可还有别人。裴长烈已在路上,西陲铁骑渡江不过三日,陆归鸿的弟子们也不会坐视。你拿了剑谱,就得承受所有人的恨。”
“我等着。”我说。
我放下手,气息收敛,地面金纹随之暗淡。可那种压迫感并未消失。我站在原地,不动如山,他们三人围而不攻,谁也不敢先动手。
风暴未起,却已在弦。
慕容雪仍握着那块石头,指节发白。她的银发垂落肩头,左眼下泪痣在幽光中格外清晰。她没看我,只盯着慕容垂,仿佛只要他还站着,她就不会放下手里的石头。
南宫烨靠在墙边,喘着粗气,忽然抬头问我:“沈怀舟,你有没有想过……为什么偏偏是你?为什么不是我?不是她?不是南宫玥?三百年前那场大战,真的只是正义胜了邪?还是……有人故意留下这个局?”
我没回答。
因为我知道,有些问题,答案就在前方等着。
我只说了一句:“你错了。”
他一愣。
“我不是为了赢才站在这里。”我看向他,也看向慕容垂,“我是为了还债。我爹的,我娘的,还有那些死在漠北风沙里的人的。”
话音落时,我迈步向前。
一步落下,地面金纹再亮。
慕容垂抬手欲阻,却在看到我眼神的瞬间,硬生生停住。
我走到他面前,距离三尺,停下。
“你可以走。”我说,“现在。”
他盯着我,许久,终于转身,走入暗道。石壁缓缓合拢,不留痕迹。
南宫烨望着那堵重新闭合的墙,忽然放声大笑,笑声在石室中回荡,凄厉如夜枭。
我转身,走向慕容雪。
她看着我,眼睛很亮,像是雪山顶上的星。我把手伸给她:“还能撑住吗?”
她没说话,把手放进我掌心。
冰冷,却有力。
就在这时,门外传来一声极轻的敲击。
三下,短长短。
乌恩其神色一变,低声道:“是岛上巡卫的暗号……有人来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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