阳光照在锈剑上,映出一道歪斜的光。我往前走,一步,一步,踩得青石板响。那三人立刻转头,首领眯眼盯着我,手已按在刀柄上。
他认出我了。
我也认出他——那块铜牌挂在腰侧,狼头獠牙朝左,额心一点凹痕,和七年前插在我爹胸口的那块,一模一样。
我停下,剑尖点地,麻布缠着的剑柄被我攥紧。手心还在渗血,混着旧血黏在布条上,滑腻又发烫。
“是你放的火?”首领开口,声音像砂石磨刀。
我没答。只把剑拖起来,横在身前。锈迹剥落,露出底下一道暗纹,像是被岁月埋住的刃口。
他冷笑:“穿靛青短打,袖口破角……记性不错。”
我咧了下嘴:“你记性也不错。”
他身后两人已散开,一人绕向左,一人压右路,呈合围之势。脚步落地极轻,但落地时脚尖先触地,膝盖微屈,是练过杀阵的步法。
不是寻常劫铺的匪。
我盯着那块铜牌,喉头一紧,但没动。现在冲上去,三把刀能把我剁成肉泥。我要的不是拼命,是活下来,然后——让他们也尝尝被人踩进泥里的滋味。
风卷着烟尘打在脸上。米铺的火还在烧,噼啪作响。老头趴在地上没动,孙女缩在米堆后,小脸煞白。
我不能让他们死。
“你走吧。”首领忽然说,“这事不关你。”
“关。”我吐出一个字,“我看见你们踹人。”
他眉峰一跳,扇了扇鼻梁上的疤:“江湖规矩,外人插手,断手。”
我笑了:“我不懂规矩。我只懂——谁动我看得见的人,我就动他。”
话音落,我猛地抬脚,把脚边一块碎瓦踢进火堆。
“轰”地一声,火星炸起,烟冲得更高。三人瞳孔一缩,视线全被火光牵住。
就在这一瞬,我甩出腰间酒葫芦。
葫芦在空中翻滚,直奔首领面门。他反应极快,抬手去挡,“砰”地一声,劣酒泼了他满脸,葫芦砸在眉心,当场裂开。
他踉跄后退,抹了把脸,酒液顺着断鼻往下淌,眼里怒火炸开。
我趁机冲上,剑未出鞘,用剑身横拍他持刀手腕。锈剑沉,带着惯性砸下去,“咔”地一声,他指节发白,刀差点脱手。
另一人已扑到,弯刀直劈我肩。我侧身避让,刀风擦袖而过,“嗤啦”一声,靛青短打的左袖被划开半尺长口子,皮肉一凉,血珠渗出。
我反手一剑拍在他肘弯,借力后撤两步,站定。
三人已呈三角围住我,刀未出鞘,但手都在柄上,随时能动。
“你有点本事。”首领抹掉脸上的酒,声音冷下来,“不是街头混饭的。”
“是。”我说,“我是杀人活下来的。”
他眼神一凝。
我没再废话。目光扫过三人,最后落在他腰间那块铜牌上。火光一闪,我看得清楚——狼头右耳有道旧划痕,是七年前那块没有的。但这纹路、这凹点,绝不会错。
就是他们。
我爹娘的血,就染在这牌子上。
心口像被铁钳夹住,但我没动表情。现在不是报仇的时候。三对一,他们刀快,步稳,显然是练过合击之术。我若失神一秒,就得死。
我缓缓吸气,把翻腾的血气压下去。
左手摸向腰间,酒葫芦没了,只剩空囊晃荡。右手握剑,麻布下的铁锈簌簌掉落,露出底下一段暗沉铁色。
这剑陪我五年,杀过七个想抢我饭的混混,劈断过两个拦路劫财的刀客。它锈,但没断。
我盯着首领:“你们不是来抢米的。”
他一怔。
“米铺小本生意,值得你们三个动刀?”我冷笑,“你们是来找人。”
他眼神微变。
“找谁?”我逼近一步,“找我?”
他没答,但手已握紧刀柄。
我懂了。他们不是偶然来这镇子。他们是冲我来的。或许不是我本人,但——那块玉佩、那本残功、我这身打扮,早就被人盯上了。
我不能留。
但也不能让他们走。
我忽然抬脚,踹翻脚边一个米袋。白米哗啦洒地,滚向三人脚边。
他们下意识避让,阵型微乱。
我抓住这瞬机,剑尖猛地点地,整个人借力跃起,直扑首领面门。
他举刀格挡,“当”地一声,锈剑撞上刀鞘,火星四溅。我未停,左手顺势抓他腰带,借力翻身,右脚横扫他持刀手腕。
他手腕一麻,刀脱手飞出,“当啷”落地。
我落地未稳,身后刀风已至。左侧那人一刀横斩,直取腰腹。我拧身避让,剑柄撞他肘窝,震得他手臂一麻。
第三个人从右侧扑来,刀未至,掌先出,掌心发黑,带一股腥气。
毒掌?
我心头一凛,急忙后撤。他一掌拍空,掌风扫过我袖口,布料当场焦黑一片。
不是毒,是火劲。
这三人,一个刀快,一个掌带烈劲,一个擅合击步法。不是普通铁骑,是专门杀人练出来的杀阵。
我不能再拖。
我盯着首领:“你们从漠北来。”
他脸色终于变了。
“七年前,风雪夜,镇外独院。”我声音压低,“你们破门,杀人,插铜牌在尸身上。我爹胸口那块,和你这块,是一对。”
他瞳孔骤缩。
“你记得。”我笑了,“那你该知道——我还活着。”
他猛地抬手,从怀里抽出一支短哨,就要吹。
我剑出鞘三寸,锈铁滑出,发出刺耳“铮”声,剑尖直指他咽喉。
“再动,我割你喉咙。”
他僵住。
另外两人也停步。
火还在烧,风卷着灰烬打转。老头抱着孙女缩在墙角,大气不敢出。
我盯着首领:“你们为何来这镇子?谁派你们来的?”
他不答。
我剑尖前递半分,划破他喉皮,血珠渗出。
“我说了。”他咬牙,“我们接到消息,有个穿靛青短打、带锈剑的少年,身上有块玉佩,能开……”
话未说完,他忽然瞪眼,嘴角溢血。
我一愣。
他缓缓低头,只见一截漆黑刀尖从他胸口穿出。
身后两人脸色大变,齐声吼:“三哥!”
那刀尖一抽,首领扑倒在地,背后站着一人——黑袍,蒙面,手中短刀滴血。
我猛转身,剑横在前。
那人不语,刀一甩,血珠飞溅。他看也不看地上尸体,目光落在我脸上,停了两息,忽然转身,跃上屋顶,几个起落,消失在街尽头。
我站在原地,剑尖微颤。
不是救我。
是灭口。
我蹲下,翻首领尸体。怀里空了,那支短哨不见,连铜牌也被摘走。只在他指缝里,夹着半片烧焦的纸,上面有个残字——“极”。
我捏着那纸片,站起身。
另外两人已退到米铺门口,脸色发白。
“你们走。”我说。
他们对视一眼,转身就跑,连刀都顾不上捡。
我没追。
火势渐小,烟散了。我低头看手,掌心血已干,混着麻布上的锈渣,结成暗红硬块。
我爹娘的仇,还没完。
但这仇,不能现在报。
我转身走向老头。他哆嗦着爬起来,孙女抱得死紧。
“走吧。”我说,“这镇子,待不得了。”
他点头,连声道谢,抱着孙女踉跄离开。
我站在街心,风吹得袖口破布猎猎作响。
锈剑还握在手里,剑身又落了一层薄灰。我拿袖子擦了擦,没擦净。
远处,镇口石桥上,一道银铃声随风传来,清脆,一闪即逝。
我没抬头。
只把剑插回鞘中,沙沙作响。
然后,我转身,朝荒道走去。
飞卢小说,飞要你好看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