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盯着他掌心那半块玉佩,裂口歪斜,血渍发黑,和我怀里那块的缺口严丝合缝。七岁那年埋进乱坟岗的,就是它。母亲咽气前攥着我的手,把这东西塞进我怀里,指尖全是血。我没见过她哭,可那天她嘴唇抖着,像在念什么话,风太大,我没听清。
陈七没动,只把玉佩托在掌心,火光落在上面,照出一道暗红纹路,像是玉里渗出来的血。
我慢慢从怀里摸出自己的那半块。铁锈味顺着指尖往上爬,手腕一热,那块玉佩竟自己发烫。两块碰到一起的瞬间,咔的一声轻响,严丝合缝地合上了。
掌心猛地一烫,像被烙铁贴上。我差点松手,可玉佩黏在皮肉上,甩不掉。背面突然渗出细密血珠,顺着指缝往下淌,滴在火堆边上,发出“滋”的一声,冒起一股腥烟。
陈七死死盯着我的手腕。
我也低头看去——一道淡金色纹路从脉门往上爬,像活物游走,转眼到了小臂,隐隐发亮。
“你见过这个。”他声音哑得厉害。
我没答。我见过。七岁那夜,父亲倒下前,手臂上就有这东西,一闪即逝。我以为是火光晃眼。
玉佩还在发烫,越来越烫,血珠不断渗出,竟在玉面凝成一个字——**南宫**,篆体,古拙森然。
我猛地抬头:“南宫家?”
陈七没说话,只是突然抬手,一把扯开衣襟。
心口七道刀疤,深陷皮肉,横三竖四,排成北斗七星的形状。
我呼吸一滞。
不是梦。
我这些年反复做的那个梦——风雪夜里,父亲扑在母亲身上,血从他们身下漫出来,流成七道,弯弯曲曲,正对应天上的北斗。
我盯着那伤疤,喉咙发干。
他缓缓系上衣服,手指抖得厉害:“那夜刀门杀进来,你爹拼死护住地窖入口。我被砍了七刀,扔进乱葬岗。是你娘……最后冲出来,把玉佩分成两半,一半塞你怀里,一半……被南宫老太爷当场夺走。”
我拳头攥紧,指甲掐进掌心。
南宫。
裴长烈给我的那块令牌,背面刻着“沈”字,可正面是“西陲裴家”。他提过一句:“有人用你之剑法,留痕于此数日。”
可他真正要的,是这块玉佩?
“玉佩是钥匙。”陈七喘着气,“不是信物。三百年前,九霄剑主封剑入渊,立下七极之约。谁能集齐七把钥匙,谁就能唤醒遗骸,得《无相》全本。”
我盯着他:“那你呢?为什么现在才出现?”
他抬起手,掌心一道焦黑符印,边缘裂开,像干涸的河床:“牵机引。刀门下的毒,靠血脉追踪。我若靠近你,毒发即死。我在南宫家坟地埋了三年,借地气反炼毒素。再撑七天,毒解,人也该死了。”
火堆噼啪响了一声。
我正要开口,庙外忽地传来脚步声。
不是一人。
是成队的铁靴踏地,闷响如鼓,由远及近,围住了破庙。
火光从破窗照进来,映出墙上的影子——一排持刀人影,整齐划一,刀锋斜指地面。
一个声音穿透风墙,冷得像冰:“沈怀舟,交出南宫家信物,留你全尸。”
是裴长烈。
我猛地将合体玉佩塞进怀里,铁剑横在胸前,麻布缠手渗出冷汗。剑柄一沉,锈迹簌簌掉落。
陈七却突然咳嗽起来,一口黑血喷在衣襟上,紫得发亮。
我盯着他:“你是不是南宫家的人?”
他咧了咧嘴,像是笑:“我姓陈,叫陈七。你爹叫我一声‘陈叔’。二十年前,我是南宫家大长老。”
我心头一震。
南宫家大长老?失踪二十年的陈七?江湖传言他叛门而出,被七极追杀至死。可他现在告诉我,他是父亲的旧部,被毒困十五年,只为等我现身?
庙外,裴长烈的声音又响起:“沈怀舟,你手里那东西,不属于你。它是南宫家镇族之宝,三百年前由先祖亲手封存。你若执迷不悟,今日便是你的死期。”
我冷笑:“你前几日还说‘或可助你一程’,现在倒成了索命阎王?”
“那时我不知你有玉佩。”他声音冷了下来,“现在,它已共鸣出血鸣,七极皆知。南宫烨已动,铁门已入镇,你若不交,不只是你死,这庙里所有人,都得陪葬。”
我盯着庙门。
门板摇晃,裂开一道缝,火光从外面透进来,照在陈七脸上。他脸色灰败,可眼神亮得吓人。
“听着,”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,力道大得惊人,“玉佩合体,会引动血鸣,七极皆知持钥人现身。他们要的不是你,是钥匙本身。你若死,钥匙还能夺;你若活,他们不敢轻动。”
我皱眉:“什么意思?”
“你是活钥匙。”他喘着气,“玉佩认血脉,非血亲不可触。他们可以杀你,但不能毁玉。可一旦玉佩离体太久,血气断绝,它就会失效。所以——他们要你活着,但得受控。”
我脑子一沉。
所以裴长烈没直接杀我,是在等我交出玉佩?
可他现在带人围庙,分明是要强夺。
除非——他根本不是为了南宫家。
庙门突然“砰”地一震,被人从外猛踹。
木屑飞溅。
“最后机会。”裴长烈的声音冷得刺骨,“交出信物,我放你走。”
我没动。
陈七却突然抬手,一把扯下我腰间酒葫芦,往火堆里一砸。
“轰”地一声,火焰冲天而起,火星四溅,照亮整个破庙。
他盯着我:“你娘留给你的《无相功》,残本蚀经,练不得真气。可你练了十五年,为何没死?”
我一愣。
我确实练了,可只学了招式,真气运转全靠本能。残本最后一页缺失,我从没练出过内力。
“因为你不是在练功。”他声音低沉,“你是在喂它。”
“什么?”
“《无相功》认主,靠的是血。你每练一次,就耗一分精血。玉佩合体,血鸣初现,功法才真正觉醒。你现在经脉里的东西,不是真气——是血煞。”
我手臂一凉。
那道金色纹路还在,可颜色变了,泛出暗红,像血在皮下流动。
庙门又是一声巨响,这次是刀劈。
“砰!”
门板裂开大缝,火光涌进来,照出裴长烈的身影。他站在门外,月白锦袍未染尘,手里长刀斜指地面,刀锋映着火光,冷得刺眼。
他目光一扫,直落在我胸口。
那里,玉佩隔着衣料,透出一抹暗红血光,一闪一跳,像心跳。
他瞳孔一缩。
“果然是它。”他低声说,像是自语,“血玉现,风云动。七极……要乱了。”
我握紧铁剑,剑身沉重,锈渣不断掉落。
他没动,只抬手,身后十名铁骑齐步上前,刀锋出鞘三寸。
“沈怀舟,”他声音忽然压低,“我可以带你走。只要你交出玉佩,我保你活命。”
我冷笑:“上一次你说‘或可助我一程’,这一次说‘保我活命’。你到底想干什么?”
他沉默一瞬,忽然道:“南宫烨已经杀了南宫老太爷,夺了家主令。他要的不是玉佩,是借你血脉,开启‘门’。你若落在他手里,会被抽干精血,做成活祭。”
我心头一震。
南宫烨?那个穿月白袍、说话温润的三公子?
“那你呢?”我盯着他,“你又想干什么?”
他没答,只缓缓抬起刀,刀尖指向我胸口:“交出来,或者——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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