铁链破水而出的刹那,我已无暇思索。右手猛扯骨刀刀柄,借钉入岸坡的锈剑为支点,整个人如离弦之箭倒跃回溪面石墩。左手顺势抽出腰间缠绳,甩腕甩出,麻绳在空中划出一道灰影,精准套住乌恩其腰带。
他肩伤崩裂,身形失衡,南宫玥几乎从他背上滑落。我咬牙一拽,绳索绷紧,他借力翻滚,重重摔在石墩上,右臂砸地,骨刀脱手飞出,溅起一串水花。铁链擦着他后背掠过,轰然击碎石面,碎石飞溅,打在我脸上火辣作痛。
“走!”我低吼,声音干涩如砂石摩擦。
乌恩其没应,却已单手撑地,猛地将南宫玥重新背起。我一把捞起坠入浅水的骨刀,塞进他手中,随即抢过南宫玥,重新负于背上。她身子轻得吓人,呼吸微弱,手指仍死死攥着地图一角,指节发白。
我们不再停留,拼尽最后气力冲向对岸。脚踩湿石,每一步都打滑,膝盖几度磕在石棱上,钻心地疼。身后溪水翻涌,铁链沉入黑渊,再未出现。老者未现身,追兵无踪迹。栈道断裂处烟尘未散,断木悬在半空,随风轻晃,无人敢踏。
登上岸坡,我脚步一软,单膝跪地,喘得胸口发闷。乌恩其踉跄几步,靠在一块巨岩上,肩头血已浸透整片衣袍,顺着骨刀刀柄滴落,在泥土上砸出一个个暗红小点。
“他们……不会善罢甘休。”他喘着粗气,声音沙哑,“但一时半刻,过不来。”
我点头,没说话,只是将南宫玥轻轻放在地上,靠坐在树根旁。她脸色惨白,唇无血色,呼吸浅得几乎察觉不到起伏。我摸出酒葫芦,拔开塞子,小心喂她半口烈酒。酒液顺着她嘴角滑下,她眉头微动,手指仍没松开地图。
我盯着那张泛黄的羊皮卷,边缘已被水浸得发皱,墨线却依旧清晰。那条虚线蜿蜒向西北,标注着“涉水者,须断息三丈”。刚才若非她那一声提醒,我们早已葬身溪底。
“这图……”我低声开口,“不是随便画的。”
乌恩其靠在岩壁上,闭目调息,闻言睁眼:“有人走过。”
“不止一次。”我将地图摊在膝上,指尖顺着虚线滑动,“每一段标记都对应实地,连水下铁链的位置都画了暗记。这不是地图,是……引路碑。”
他没接话,只是抬手按住肩伤,指缝间又渗出血来。我撕下衣襟一角,递过去:“先包扎。”
他接过布条,自己动手缠绕,动作迟缓却稳。我则将秘籍从怀中取出,贴着地图并排铺开。羊皮卷上的字迹残缺,但“星移斗转,势生于行”八个字仍清晰可辨。此前在栈道上,我借喷血提气,以锈剑点地,三步连跨,正是凭着这八字才险险脱身。
如今再看,却发现秘籍边缘有一道极细的折痕,与地图某处虚线走向完全吻合。我将两者对齐,轻轻一折——
咔。
一声轻响,秘籍夹层中竟落下一块薄玉片,半寸见方,通体青灰,一面刻着“九”字,另一面纹路如星轨交错。
我心头一震。
乌恩其也睁大了眼:“这是……?”
“不是秘籍里的东西。”我捏起玉片,触手微凉,“是藏在里面的。”
他盯着那“九”字,低声道:“九霄……剑典?”
我摇头:“不对。这玉片的刻痕新,不像百年之物。而且……”我翻过背面,指着那星轨纹路,“这像是某种标记,不是文字。”
他没再说话,只是默默将骨刀横在膝上,刀尖朝外。
我将玉片收回秘籍夹层,重新贴身藏好。南宫玥依旧昏迷,但呼吸比先前稳了些。我伸手探她额头,温度未升,也未降,像是被什么压着,不得舒展。
“她刚才说‘水下有东西’。”我望着她,“不是猜测,是知道。”
乌恩其点头:“她血脉特殊,能感应禁地之气。那溪底……怕是镇着什么。”
我沉默。血脉、玉佩、秘籍、地图——这些东西本不该出现在一处,如今却全聚在她身上。而老者要的,从来不是某一件,是全部。
“不能再停了。”我站起身,将南宫玥重新背起,“这里不安全。”
乌恩其撑着骨刀起身,脚步虚浮,却仍走在前方开路。我们依地图所示,继续向西北行进。地势渐缓,密林深处藤蔓交错,脚下泥土松软,每一步都陷进半寸。头顶树冠遮天,光线昏暗,唯有偶尔透下的光斑洒在落叶上。
走了约莫半个时辰,翻过一道低矮山梁,眼前豁然开阔。
一片幽谷静静卧在群山环抱之中,草木葱茏,溪水潺潺,几株古树参天而立,枝叶如盖。谷口立着一块残碑,半埋土中,表面风化严重,只依稀可见一个“息”字轮廓,其余皆不可辨。
我停下脚步,环顾四周。
无风,无痕,无人迹。
乌恩其走到残碑前,伸手抚过碑面,低声:“是人为立的。”
我点头:“有人来过,还活了下来。”
他转身,目光扫视谷内:“可以歇一歇。”
我没反对。南宫玥在我背上轻咳一声,嘴角又溢出血丝,但手指仍没松开地图。我将她安置在一棵古树下,让她靠在树根凹处,又脱下外袍垫在她身下。
乌恩其捡了些干柴,在不远处燃起一小堆火。火光微弱,勉强驱散湿气。他坐在火堆旁,骨刀横在腿上,目光始终盯着谷口。
我靠坐在南宫玥身旁的树干上,终于松开一直紧绷的神经。左臂旧伤崩裂,血已凝结,但每一次呼吸都牵动肋下钝痛。我闭眼,耳边只剩溪水声、火堆噼啪声、乌恩其沉重的呼吸声。
片刻后,我睁开眼,从怀中取出秘籍,再次摊开。
那八个字依旧刺目:星移斗转,势生于行。
可这一次,我盯着的不是字,而是纸张的纹理。羊皮卷边缘有一道极细的裂口,像是被利器划过,又像是……被人刻意撕开过。
我用指甲轻轻拨开裂口,发现内层纸面似乎有字迹透出,极淡,像是用极细的笔写就,又被人用水洗过。
我凑近火光。
那字迹隐约浮现——
“钥在血,启于夜,九星聚时,门自开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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