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风掠过断墙,吹得我衣摆一颤。
柴刀拄在身侧,刀尖入地三寸,撑住我摇晃的身体。刚才那一战耗得太多,经脉像是被砂石磨过,每一次呼吸都牵着肋下钝痛。可我没倒。不能倒。
阿春还蜷在石阶上方,她没出声,但我能感觉到她的目光。我抬起手,掌心朝天,灵力微弱却清晰。这是诱饵,也是试探。只要他们敢来,我就敢杀。
脚步声停在二十步外。三人站定。中间那人冷声道:“陈昭,束手就擒,可留全尸。”
我没有回头。只是轻轻握住了背后的剑柄。
剑未出鞘,杀意已至。
……
人影散去,血迹浸入青石缝隙。我靠着断柱缓缓滑坐下去,左肩的伤裂开了,血顺着臂膀流到指尖,滴落在地。柴刀仍插在身旁,刀身映着残月,微微发亮。
阿春终于挪了下来,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:“你真的不走?”
“现在走,才是死路。”我闭上眼,“他们要的是我慌,我乱,我逃。我不动,他们反而不敢近。”
她没再说话,只把一块布递过来。我接过,按在肩上。疼得牙根发紧,但还能忍。
夜更深了。她靠在石阶角落睡了过去。我不能睡。也不能松劲。
体内的空荡感还在,灵力像干涸的河床,勉强能调动的不过十之一二。可我知道,真正的较量还没开始。外面那些人,不过是前哨。萧明渊不会只派这点力量。
我缓缓将手贴上胸口。鼎片安静地贴着皮肤,温温的,像是沉睡。
忽然,它动了一下。
不是震动,也不是发热。而是一种……牵引。
一道声音从体内响起,不带情绪,却清晰如钟鸣:“小家伙,你练的那玩意儿,是楚红袖烧完就毁的废纸,也敢称《斩道诀》?”
我睁眼。
眼前没有影子,也没有光。可我知道是谁。
玄黄鼎中的残魂,醒了。
“你说什么?”我低声问。
“我说——”那声音慢悠悠地笑了,“你信了个死人留下的幻象,还当它是真传?可笑。”
我依旧不动,手指却悄悄收紧。
他继续道:“真正的《斩道诀》,是十三位飞升者以魂为墨、以骨为纸刻下的东西。哪是烧几张破卷就能传下来的?”
话音落,一卷虚影在我面前展开。金纹流转,符路复杂,比当日楚红袖留下的更完整,更磅礴。
“这才是正统。”他说,“拿去,别浪费时间。”
我没伸手。
眉心微微一跳,那道暗金火焰纹悄然浮现。识海中,十三道执念仍在低语。它们不说话,但存在本身就在提醒我——这声音,不可信。
残魂向来如此。看似指点,实则设局。越是“好心”,越藏祸心。
可我不能直接拒绝。
我皱眉,盯着那虚影看了许久,才缓缓抬手,指尖触上金纹。
一瞬间,一股热流窜入经脉。
我装作被冲击,闷哼一声,身体后仰,冷汗从额角滑下。
“如何?”他问。
“太强……”我喘着气,“经脉压不住。”
“蠢。”他嗤笑,“你用错了法门。这不是靠蛮力运转的功法,而是引路之钥。顺着它走,自然通达。”
我低头,看着那金纹在掌心映出的光。
然后,我点头。
“我试试。”
他大笑:“这才对嘛,何必走弯路?”
我没应声,只是盘膝坐下,将灵力缓缓导入那条新路线。
表面看,我在照他说的做。实际上,灵力只游走表层经络,形似而神非。真正的路径,仍锁在我心头——那是楚红袖焚卷前最后一瞬烙印脑海的符纹,是她用命换来的一线生机。
她说过:“真正的诀法,不在纸上,在血里。”
我信这个。
不信他。
……
接下来三日,我都在演。
每日三次运转他给的功法,每次都做出痛苦挣扎的样子。冷汗淋漓,脸色发白,甚至咳出几口血。
残魂起初满意,后来开始催促。
“为何进度如此缓慢?”他质问,“你若真心修炼,早该打通第一重关隘!”
“我……经脉受损。”我喘着,“上次战斗耗得太狠。”
“那就用更强的力!”他厉声道,“逼进去!哪怕逆行,也比原地等死强!”
我摇头:“我不想走火入魔。”
“你怕?”他讥讽,“你以为活着就是赢?你连试都不敢试,才是真死。”
我没答。
夜里,等四周彻底安静,我才真正开始。
指尖划过左臂刺青,那“陈昭”二字早已深入皮肉,是我十六岁那年亲手刻下的名字。
我以心头血为引,一点点唤醒体内沉寂的魂印之力。
每动一丝,都像刀割筋骨。可我知道,这条路才是对的。
残魂察觉不到。因为他以为我在练他的功法。
……
第三日黄昏,他终于按捺不住。
“你怎还未突破?”他怒吼,“照此进度,不出七日必遭反噬!”
我缓缓睁眼。
目光清明。
“你说我练错了。”我开口,“可我问心无愧。”
他猛然一滞。
“你……根本没按我说的练。”
“你若真是为了我好。”我冷笑,“为何怕我看清真相?”
刹那间,体内灵力震荡。鼎片骤然发烫,一股巨力自胸腔炸开,像是要撕裂五脏。
残魂怒极,欲夺控玄黄鼎主导权。
我立刻将灵力收束至左臂刺青处。
那里有“守护”二字。
那是陈无涯留给我的最后印记,也是我活到现在的根。
“你可以戏弄。”我咬牙,“可以试探。但别忘了,这具身体,是我自己活下来的。”
话音落,眉心火焰纹重燃,暗金光芒暴涨,将那虚影功法焚烧殆尽。
四周骤然安静。
鼎片冷却。
残魂沉默片刻,忽然轻笑:“好……好一个不被牵着走的变数。”
随后,再无声息。
我闭目,呼吸渐稳。
柴刀仍拄在身侧,刀尖入地,纹丝未动。
阿春还在睡。
风从后山深处吹来,带着一丝凉意。
我抬起手,指尖沾着血,在石阶上画了一道线。
线很短,却直。
像一把未出鞘的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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