水滴落在肩上，冰得我一颤。
脚下一滑，膝盖磕在石棱上，火毒未复的经脉抽着疼。我没停，手里的柴刀抵住湿墙撑住身子，继续往前。通道越走越低，头快碰到顶，空气中那股金属冷香越来越浓，像是铁烧红后淬水时冒出的气。
我知道这味道。
玄铁。
只有禁地深处才有的东西，炼器长老从不许人靠近半步。可现在，这气味顺着风往鼻子里钻，像是有人故意引我来。
我咬了下舌尖，血腥味冲上来，脑子清醒了些。墙上划下的刀痕还连着，没断。这一路我没回头，也没见岔道，整条路就像一根直插地底的钉子，非要带我去某个地方不可。
前方忽然开阔。
头顶有光，微弱，泛青。不是月光，是嵌在石缝里的萤石。我眯眼适应，看清了出口——一道铁栅栏横在尽头，锈得厉害，但栏杆之间焊着细链，挂着一枚铜铃。
禁制。
我屏住呼吸，蹲下身，从炭筐夹层摸出一块碎布，裹住柴刀尖，轻轻挑开铃下绊线。手不能抖，一抖就是死。当年在荒林掏狼窝，也是这样慢慢把幼崽抱出来，稍有动静，母狼就会扑回来。
铜铃不动了。
我挪身钻过，落地无声。
外头是炼器房后巷，堆着废炉渣和旧模具。天刚蒙亮，巡值弟子还没换岗。我贴着墙根走，把柴刀藏进炭筐底层，压上几块黑炭。远处传来开炉声，鼓风机轰响，火星子溅到墙上，啪地炸开。
我要的就是这个时候。
混进运炭队，顺利进了炼器院。老规矩，登记名字、领牌、交押金。管事抬头看了我一眼，没多问。杂役天天来，谁会注意多一个少一个？
我去了偏角熔炉区。
那里有个小炉常年闲置，说是坏了，其实只是没人敢用——三年前炸过一次，死了两个学徒。但从那以后，谁要偷偷炼点私货，都会选这儿。
我塞给看炉的老汉三枚灵币，换来半个时辰独用权。
他咧嘴一笑：“别炸了，算我的。”
我点头，关上隔板门，开始生火。
炉心烧起来后，我从怀里取出那块玄铁碎屑。指甲盖大小，黑中透蓝，沉得不像凡铁。这是半年前我在禁地外围捡的，当时埋在土里半截，像是被人丢弃。我一直不敢动，怕惹祸。但现在不一样了。
玉简毁了，火毒枯竭，我能靠的只有这把柴刀。
我把玄铁扔进炉心。
火焰猛地一缩，随即转成幽绿，温度骤升。我赶紧加炭，控制火候。玄铁难融，得慢煨。三个时辰过去，它才化作一缕银流，渗进柴刀裂口。
刀身嗡了一下。
我没睁眼，继续吹风、调火、翻料。直到日头偏西，炉火由绿转白，我才熄火开炉。
刀出来了。
颜色变了，不再是灰扑扑的旧铁，而是暗沉如夜，表面浮着细密纹路，像水波，又像某种符印。我伸手握住刀柄，一股暖意顺掌心爬上来，直通经脉。
它认我。
我提刀出门，趁着夜色去了后山废墟。
那里有根铁木桩，立了快百年，风吹雨打都不烂，外门弟子练刀砍了十几年，也就留个浅印。我站定，抡刀，劈下。
刀落无声。
木桩从中裂开，断面平整如镜，没有一丝毛刺。我收刀，再看那桩——像被切开的豆腐，两边缓缓倒下，尘土扬起半尺高。
我愣住了。
这不是力气的问题。是刀自己在“吃”进去，顺着纹理走，根本不费劲。
背后忽有脚步声。
我转身，刀横在身前。
炼器长老站在廊下，左眼覆着铜片，右手拄拐，一身灰袍沾着炉灰。他盯着我的刀，看了很久。
“这玄铁……是禁地里的东西。”他说，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，“你从何处得来？”
我握紧刀柄：“回长老，是从废弃熔炉灰堆里翻出的边角料。”
他没动，也没笑，只缓缓抬起手，指向刀身流转的暗纹：“二十年前，也有人用同样的铁，铸了把刀。”
我没答话。
他顿了顿，又说：“那人劈开了禁地石门，然后消失了。”
说完，转身就走，拐杖敲在地上，一声一声远去。
我没追，也没问。他知道的，比我多。但他不说，说明时机不到。
我抱着刀回到柴房。
王二狗不在。门开着，床铺空着，连他那个破碗都收走了。我心头一紧，但没时间去找。现在最要紧的是弄清这刀怎么回事。
我关门，舀水洗手，顺便擦了擦刀身。
月光照进来，落在刀面上。
忽然，刀像镜子一样亮了起来。
我看见画面——
雪夜，山门紧闭，门前站着一个人。他背对着我，手里举着一把刀，正是我现在握着的这把。他猛地劈下！
石门裂开，一道金光冲天而起，照亮整个山谷。那人转过脸的一瞬，眉骨上那道疤，和我脸上的一模一样。
画面没了。
刀面恢复原样，冷冷映着屋梁。
我坐在床沿，手心全是汗。刀横在膝上，纹路还在微微发亮。我低头看左手背，那里有道胎记，形状像火焰。此刻正隐隐发热，像是在呼应什么。
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。
门被撞开。
王二狗跌进来，满脸是血，右臂衣袖撕烂，露出一道焦黑伤口，像是被雷击过。他扑到我面前，抓住我的腿，声音发抖：“昭哥……他们审我……逼问你去哪儿了……我说不知道……他们就用刑……”
我扶他坐下，拧眉看他伤口：“谁？执法堂？”
他摇头：“不是……是赵罡背后的……那个穿黑袍的人……他问我你是不是去过地窖夹层……还问你有没有拿走什么东西……”
我眼神一冷。
他知道。
不只是知道我去过，他还知道我拿了玄铁。
王二狗喘着气：“他还说……你说错了话……不该碰那把刀……”
我猛地抬头。
“什么话？”
他嘴唇哆嗦：“他说……‘二十年前的事，不该重演’。”
飞卢小说，飞要你好看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