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快亮时，风停了。
我靠在走廊拐角的墙边，手里的柴刀横在胸前，刀面冷得贴着衣襟。赵罡屋里那扇破窗静了一夜，直到刚才才动了一下，像是有人从里面翻出来。我没追，也没出声。那人影太快，一晃就没了踪迹，只留下半片烧焦的符纸卡在门缝里，边缘卷曲发黑。
我知道他来过。
也明白那本书已经被发现，可来不及撤走。
我低头看了看掌心，昨夜划的那道伤口已经结痂，血干了，但“陈”字还在刀柄上隐约发烫。我把它塞回怀里，抹去脸上的炭灰，整了整短打衣领，朝着执法堂方向走去。
外门东区已经开始喧闹。弟子三五成群聚在执法堂前，议论声像潮水一样涌来。
“听说了吗？杂役陆丰偷学《凝气诀》，还用禁地铁料重铸兵器。”
“不止，说他昨晚潜入赵罡房间，留下威胁字条。”
“卯时开堂问案，这会儿人应该到了吧？”
我站在人群外，听着这些话一句句传进耳朵。巡逻弟子拦在门口，不让无关人员进入。我上前一步，拱手：“我是陆丰，奉召而来。”
那人愣了一下，上下打量我。我没躲他的目光，站得笔直。他迟疑片刻，侧身让开了路。
执法堂内烛火通明，青石地面映着跳动的光。堂上高座坐着一位老者，面容冷硬，眉宇间透着久居上位的威压。执法长老周元通——我不认得他，但他看我的眼神，像是一早就知道我会来。
赵罡已经被押在堂下，脸色铁青，右臂被两名执法弟子架着。他看见我进来，猛地挣扎起来：“就是他！昨夜闯我屋子，留下那本书！他还敢来？！”
我垂下眼，没应声。
周元通抬手，示意安静。一名执事捧着一本册子上前，打开后取出一页纸念道：“杂役陆丰，涉嫌盗阅宗门核心功法《凝气诀》，私炼禁地玄铁，构陷同门，证据确凿，现当庭对质。”
话音落，赵罡从怀里掏出一块黑褐色的碎片，举过头顶：“这是在他常去的熔炉灰堆里找到的玄铁残片，上面还有他掌印的灼痕！昨夜他重铸柴刀，动静惊动炼器院值夜弟子！”
堂上数名执事点头附和，气氛顿时压向我这边。
我依旧低着头，借这个动作运转《淬骨诀》，将体内残存的火毒缓缓压至指尖。经脉还在隐隐作痛，那是昨夜强行引燃毒雾留下的伤。但我不能乱，也不能退。
等的就是这一刻。
赵罡越嚣张，破绽就越明显。
我忽然笑了。
声音不大，但在寂静的大堂里格外清晰。
所有人都看向我。
我抬头，直视赵罡：“赵师兄，你既然说我盗阅《凝气诀》，那你可知真本第三页写着什么？”
他一怔，随即冷笑：“少装蒜！那种级别的功法，岂是我能翻看的？”
“所以你是凭空指控？”我慢步向前，“连内容都不知道，就敢指认我犯下死罪？”
堂上一片骚动。
我从袖中抽出那本书，翻开第三页，举给众人看：“真正的《凝气诀》第三页，有李沧溟长老亲笔批注——‘此子可用，留作眼线，待事成后除之’。”
空气瞬间凝住。
几个执事脸色变了。周元通眉头紧锁，盯着那行字看了许久。
“你怎知李长老笔迹？”他终于开口。
“我不该知道。”我合上书，双手呈上，“但赵罡师兄若不信，大可请人比对墨痕与灵纹走向。若是伪造，我甘愿受鞭刑三十，绝不皱一下眉。”
赵罡突然暴吼：“胡说八道！那书分明是他栽赃！我屋里的《凝气诀》原本好端端放着，今早才发现被人调包！”
“哦？”我转头看他，“那你昨夜睡得可沉？有没有发觉有人进屋动你床底暗格？”
“你——！”他怒目圆睁，却说不出话。
我淡淡道：“若真是我所为，为何不把书藏得更隐秘？反而留在明处，等你发现？我又为何要留下字条写‘明日卯时，执法堂见’？这不是自投罗网吗？”
堂上开始有人低声议论。
周元通沉吟片刻，正要开口，屏风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。
“带赵罡，入测谎阵。”
声音不高，却像冰锥刺进热油。
全场骤静。
我知道他在那里。从我踏进执法堂那一刻起，我就知道李沧溟一定在看着。
现在，他终于说话了。
周元通立刻起身，朝屏风方向拱手：“遵命。”
两名执法弟子上前，押着赵罡往侧殿走。他拼命挣扎，嘶吼着：“我没有！是陆丰做的！你们别信他！他才是那个想翻禁地旧案的人！他还有一把刀——一把不该存在的刀！”
我站在原地，没动。
但左手背的火焰纹突然一烫，像是回应什么。
周元通拿着那本伪书走到我面前，盯着我问：“你说的批注，为何一字不差？”
“因为那是真的。”我说，“有人不想让人知道二十年前的事，所以烧掉了《凝气诀》的一页。可火能烧纸，烧不掉记忆。”
他眼神微动。
就在这时，侧殿传来一声怒吼。
“我不是主谋！我只是奉命行事！真正要查陆丰的是——”
话没说完，戛然而止。
紧接着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，一名执法弟子冲了出来，脸色发白：“长老！测谎阵……失效了！赵罡口供混乱，阵法符文全部熄灭，像是被人从中切断！”
周元通猛地站起。
我也抬头望向侧殿方向。
那不是阵法失效。
是有人在阵中动了手脚。
要么是赵罡背后之人出手，要么……是李沧溟自己按下了终止。
堂内气氛陡然变得诡异。
周元通转身看向屏风：“是否继续审讯？”
屏风后沉默了几息。
然后，那道声音再次响起：“换人。”
所有人目光转向我。
我站在大堂中央，柴刀仍在怀中，指尖还残留着火毒的余温。
“让陆丰进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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