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快亮时,荒林的风终于小了。
我背着小雨,踩着湿泥走出洼地,脚底打滑,膝盖重重磕在石头上。她在我背上没动,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。我伸手探她额头,烫得吓人。寒髓草不能再拖,可她撑不住我一路背到北谷。
青河村就在东边三里外,村子靠山,有几户猎户常年采药为生,地窖里常备干草和粗粮。我把她藏进去,能活三天。三天内我必须进玄天宗,拿到药,再回来接她。
我咬牙站起来,绕过断魂坡的乱石堆,往村后走。天边刚泛白,林子里雾气浓,脚印留在泥上,很快就被露水盖住。我不敢走大路,专挑沟坎绕。肩上的伤裂开了,血浸透衣裳,黏在背上,每走一步都像被刀割。
村后第一户人家的柴门歪着,院墙塌了半边。我贴着墙根摸到后院,找到那个废弃地窖。木板腐得厉害,一撬就断。我低头钻进去,里面黑,但没老鼠,角落堆着干草。我把小雨轻轻放进去,脱下外衣盖她身上。
“再等我三天。”我说。
她没反应。
我摸了摸她手腕,脉搏细得像丝线。不能再拖了。
我爬出地窖,把木板拖回原位,又撒了层浮土遮掩。转身时,左手在腰间储物袋上停了一瞬——玉简还在,柴刀也在。我得活着回来取她,不能留任何破绽。
青河村口已经有人了。
玄天宗每月初七开放外门杂役招募,今日正是初七。村口搭了木台,两名外门弟子坐在案后,腰佩双剑纹铜牌,手里拿着名册,挨个查验路引。没有宗门签发的凭证,连山门都进不去。
我低头混进人群,穿着洗得发白的麻衣,脚上草鞋磨破了口,右脚趾头露在外面。人群里大多是猎户、樵夫,也有几个散修想碰运气。我站在第三排,前面是个扛柴的汉子,身形比我宽,正好挡着查验台的视线。
一名弟子抬头扫视,目光掠过人群,忽然停在我身上。
我没动,但能感觉到他在看我。左肩伤着,走路时右肩不自觉地高一点,步态和常人不一样。我立刻弯腰,假装系草鞋,低头时用袖子遮住左眉骨的疤。
手指刚碰到鞋带,右肩忽然发力,把重心压过去。我站直时,已经换成了寻常樵夫的姿势,微微驼背,脚步拖沓。
怀里还有半块硬饼,我摸出来,咬了一口。干得扎嘴,但我慢慢嚼,做出吃饱了赶路的样子。那弟子看了几息,收回目光,低头继续翻名册。
我松了口气,往前挪了两步。
查验台前,一名猎户递上路引,弟子验过后,在名册上画勾,挥手放行。下一个是樵夫,没路引,直接被拦下,推到边上。
规则很简单:有证进,无证滚。
我离台子只剩五步。
就在这时,右脚忽然一滑,我整个人往前扑,膝盖砸进泥里。
泥水溅上裤腿,我低头看,右脚鞋带断了。可我知道不是鞋带的问题——刚才弯腰时,左手无意碰到了胸口的玉简,它没发热,但有种沉沉的感应,像有东西在拉我。
我跪在泥地里,眼角余光扫到查验台旁的水坑。半截银色令牌埋在泥中,只露出一角,表面刻着细密纹路。
我认得那纹路。
昨夜我从狼妖肚子里掏出的玉简,边缘裂痕的走向,和这令牌上的纹路一模一样。
心跳猛地沉下去。
狼妖腹中有宗门令牌?还是说,这令牌根本就是从宗门流出去的?
我不能抬头看,更不能伸手去捡。查验弟子就坐在三步外,只要我动作稍大,立刻会被盯上。
可这东西不能留在这儿。
我低头,手撑在泥里,身体微微前倾,借着上半身的遮挡,左手缓缓探出,指尖插入泥中,一寸寸摸到那半截令牌。
冰凉。
我捏住它,轻轻一拔,顺势收进掌心。动作像捡柴一样自然,没引起任何人注意。
起身时,我把令牌塞进内襟,紧贴胸口。玉简在左边,令牌在右边,一个冷,一个微烫。
我往前走,递上一张伪造的路引——是三个月前从一具尸体身上摸到的,名字叫“陆丰”,玄天宗记名弟子,杂役院备案。这身份不能用太久,但混进山门足够了。
弟子接过路引,吹了吹纸面,又对着名册核对编号。我站在台前,手垂在身侧,右手始终按在储物袋上。
他抬头:“陆丰?杂役院去年十月除名,你这路引过期了。”
我低头,声音压着:“回大人,我是被除名后回乡探亲,今日特来复职。听说山门重开,杂役补缺,便赶了回来。”
他皱眉:“除名之人,不得复用。”
我从怀里摸出一块碎银,悄悄塞进案下:“大人明鉴,小的在院里干了三年,劈柴扫道从不偷懒。若能重返山门,愿多服半年劳役。”
他手指在案上顿了顿,没拿银子,也没退我。几息后,低头在名册上画了个圈。
“进去吧,杂役队辰时点卯,迟到者杖十。”
我低头,退开。
穿过查验台,脚踩上青石路,我才真正松了半口气。
可胸口那块令牌,还在发烫。
我摸了摸左眉骨的疤。
十六岁那年,我砍下第一头狼妖的头,发现它肚子里有玉简。
今天,我在玄天宗门口的泥地里,捡到半截银色令牌,纹路和玉简一模一样。
这世道,从不给穷人机会。
可机会,从来都是自己抢的。
我走进村外的晨雾里,手插进内襟,指尖再次触到那半截令牌。
它不是死物。
它在等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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