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握着残鼎的手还没松开,火毒在经脉里猛地一跳,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外面拽了一下。脚下的石阶还在震,禁地出口的铁门半悬在空中,炼器长老的身影已退回通道深处。我来不及回头,肩头一沉,整个人被一股无形的力道压得单膝跪地。
头顶的天色变了。
不是云来,也不是夜降,而是整片天空像烧透的炉膛,由灰白转成暗红,又在眨眼间翻成漆黑。乌云翻滚得不像风推,倒像是有东西在云层里爬行,搅动气流。我抬头的一瞬,一道雷光从云心劈下,不偏不倚,砸在我前方三步远的地面上。
轰!
碎石炸开,一块铁石残片擦着我的脸颊飞过,火辣辣地划出一道血痕。热浪扑面而来,我本能地后仰,手撑地面,柴刀横在胸前。可就在这雷落的刹那,体内的火毒突然不再乱冲,反而顺着经脉往上涌,直逼手背。
我低头,看见那道火焰纹正在发烫,颜色由红转深,像熔铁冷却前的最后一抹亮光,渐渐沉淀为暗金。
这不是压制,是融合。
我咬牙,没动。火毒以往都是伤我、蚀我,可这一次,它像是认了什么。天上的雷还没散尽,余威还在空中噼啪作响,而我体内的火毒竟与那雷声同频,一震一荡,如鼓应鼓。我闭眼,不再强行控它,而是把《淬骨诀》的路线倒行逆走,引着那股热流冲向肩井、过天宗、直入后颈。
经脉像是被重新凿开,旧伤处传来撕裂般的痛,但痛中又生出一股胀意,像是枯河有了活水。我掌心出汗,额头滚烫,可意识却越来越清。耳边的雷声不再杂乱,反而成了节拍,火毒随其起伏,一寸寸在经脉中凝实。
等我再睁眼,手背上的火焰纹已彻底变成暗金色,边缘清晰,纹路比之前深了一分。我握了握拳,火毒沉在丹田,不再躁动,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听使唤。
我站起身,刚想退入林间,后颈忽然一凉。
不是风,是有人在看我。
我猛地转身,柴刀横臂,目光扫向十丈外的断崖。李沧溟站在那儿,黑袍被风卷起,袖口绣着的云雷纹在阴光下泛着冷色。他没穿长老法衣,却比穿了更压人。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我的左手,像是能透过衣袖看见那道暗金火焰纹。
“这雷……”我开口,声音压着喘息,装作刚从惊雷中回神。
他没接话,反而一步步走下来,脚步不急,却每一步都像踩在心跳上。我退半步,左手指尖悄悄探入储物袋,触到残鼎的裂口。鼎身微温,像是刚睡醒。
“锻骨境引天雷。”他终于开口,声音不高,却字字清晰,“千年未有。”
我垂眼,把左手往袖子里藏了藏。
“二十年前,陈无涯破禁地那夜,也是这般雷。”他站定在我面前五步远,目光落在我肩头,“你身上的火毒……不是病。”
我没答,也没动。
他嘴角微扬,像是早知道我会这样。“它认主。它会自己找路。而你——”他顿了顿,声音低了一分,“竟能让它进阶。”
我心头一紧。
他知道了。
不是猜,是确认。
我缓缓低头,像是被他说中了心事,实则借这个动作,把火毒一点点沉到脚底。只要他再近一步,我就冲。林子不远,火毒现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稳,我能跑。
“把残鼎交出来。”他伸手,掌心朝上,语气平得像在要一件寻常物件,“此事我可当从未发生。”
我盯着他的手。
那手指修长,指甲修剪得极齐,可指节处有一道旧疤,像是被什么利器削过。我记起来了——执法堂测灵根那日,他站在我身后,也是这样伸出手,说要“查验资质”。
那时我就觉得不对。
现在更不对。
我慢慢从储物袋里往外掏,动作迟缓,像是犹豫。残鼎刚露出一角,火毒忽然自主上行,从丹田冲到手臂,手背的暗金纹一闪,一层几乎看不见的光晕浮在皮肤表面。
李沧溟的眼睛立刻变了。
不是惊,不是怒,是亮。
像猎人看见了踏进陷阱的鹿。
“果然是他……”他低声说,几乎像是自语,“竟能引动鼎魂共鸣。”
我手一顿。
鼎魂?
我还没来得及细想,他忽然抬手,灵压如山般压下。我膝盖一软,差点再跪,硬是用火毒顶住,才没倒下。那股压力不是冲着我来的,更像是在试探——试我能不能扛。
我咬牙,没出声。
他盯着我看了两息,忽然收手,灵压如潮退去。
“你回去吧。”他转身,黑袍一摆,“明日药庐点卯,别迟到。”
我站在原地,没动。
他走下断崖,身影即将隐入雾中,却又停下,没回头。
“火毒进阶,是好事。”他说,“可若没人教你怎么用……它会烧死你。”
话落,人已不见。
我站在原地,手还搭在储物袋口,残鼎贴着掌心,温热未散。火毒在经脉里缓缓流转,暗金纹隐在袖下,像是睡着了。可我知道,它没睡。
它在等。
我低头,看见脚边那道被雷劈出的裂痕,深有半尺,边缘焦黑。我蹲下,指尖探入,泥土滚烫,像是地底还藏着火。
就在这时,残鼎轻轻一震。
不是声音,是触感,像有人在鼎内敲了一下。
我把它拿出来,捧在手里。裂口处,一丝极淡的灰气正缓缓渗出,不是影,不是魂,而是一种说不清的东西,像是记忆的碎片,又像是某种召唤。
我盯着那灰气,忽然想起地窖日记里的话——
“他说,他要斩断这囚笼。”
火毒在手背跳了一下。
我握紧残鼎,站起身,转身走向林子。可刚踏出一步,脚底突然一空。
地面塌了。
不是整个塌,而是我踩的那块石板猛地向下沉了半寸,紧接着,四周的泥土开始龟裂,一道道细缝如蛛网般蔓延开来。我后退,可退不了几步,身后那棵老树的根须突然从土里窜出,像蛇一样缠上我的脚踝。
我挥刀斩断,可断口处又生出新的根,越缠越紧。
头顶的云还没散,天色依旧昏沉。我抬头,看见云层中隐约有光流转,像是雷还没走,而是在等什么。
残鼎在我手中剧烈震动。
那丝灰气突然拉长,直直指向天空。
我仰头,看见云层裂开一道缝。
一道雷,正在成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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