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明洪武三十年，十月，广东南海。
冷风穿过院墙的豁口，发出呜呜的声响。
刚停不久的雨，让小院的地面变成了一片烂泥。
范进站在屋檐下，脚上的草鞋已经被泥水浸透，冰冷的湿意顺着脚底板往上窜。
他收紧了身上那件打了几个补丁的麻布直裰，单薄的衣料根本无法抵御深秋的寒气。
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一个月了。
最初的惊恐与不真实感，早已被腹中的饥饿与刺骨的寒冷消磨干净。
他甚至有过一个荒唐的念头，不如就这么冻死或者饿死，或许就能回去了。
“咕咕……”
院角的鸡窝里传来几声低沉的叫唤。
一个枯瘦的身影正弯着腰，将最后一把米糠撒给那几只芦花鸡。
那是他的母亲，一个不到四十岁的女人。
她的腰板因为长期的劳作与缺钙，已经微微发驼。
鬓角的白发在风中散乱，脸上的皱纹深刻，一双手更是布满了厚茧与裂口。
母亲直起身，将空了的木瓢在围裙上磕了磕，转身看到了屋檐下的儿子。
她满是愁苦的脸上立刻挤出一丝笑意。
“进仔，外面风大，快进屋。”
她的声音有些沙哑，却带着一股让人心安的暖意。
进仔没有动，只是静静地看着她。
看着她将小院内外扫得干干净净，将那几只鸡伺候得油光水滑，仿佛是在用这种方式，捍卫着这个家最后的尊严。
那股想要放弃的念头，就在这一个月每日的注视中，被一点点磨掉了。
“饭好了，快来吃。”
母亲的声音从简陋的厨房里传来。
屋子里，一张掉漆的方桌摆在中央，桌腿用石块垫着才不至于摇晃。
桌上是两份朝食。
一碗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糙米粥，还有一碟黑乎乎的虾酱。
唯一的不同，是进仔的碗里多了一个光溜溜的煮鸡蛋。
家里的母鸡下的蛋，绝大多数都要攒起来拿去市集换米，这是他每天唯一的优待。
母亲将筷子递给他，眼神里满是期待。
进仔拿起鸡蛋，在桌角轻轻磕破，剥开蛋壳。
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传来，驱散了些许寒意。
他将鸡蛋递到母亲嘴边。
“娘，你吃。”
母亲连忙摆手，脸上的皱纹笑得更深了。
“娘不饿，进仔快吃，读书费脑子，得补补。”
她总说读书费脑子，尽管他已经很久没有碰过父亲留下的那些书了。
进仔不再坚持，他知道拗不过她。
他将鸡蛋放回自己碗里，咬了一大口。
母亲就坐在对面，看着他吃，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幸福。
她自己则小口小口地喝着粥，偶尔用筷子尖蘸一点点虾酱，就这样对付一餐。
进仔的喉咙有些发堵，咀嚼的速度慢了下来。
他想起过世的父亲。
一个考中秀才不久就一病不起的倒霉书生。
为了供他读书，家里卖光了田亩。
他也想起母亲偶尔提及父亲考中秀才那日时的神情，那是她枯槁的脸上唯一会泛起光彩的时刻。
一个秀才功名，便可免除三十亩田赋，免去两个人身的丁徭役。
那意味着，只要父亲还在，这个家绝不会是现在这般光景。
吃完朝食，进仔走到厨房的角落。
歪斜的脸盆架上放着一个陶制脸盆，里面是冰冷的井水。
他掬起水洗了把脸，刺骨的凉意让他瞬间清醒。
然后，他拿起一根掘开的柳枝，蘸了些许粗盐，开始仔细地清洁牙齿。
粗盐在牙龈上摩擦，带来轻微的刺痛。
咚。
咚咚。
院门被敲响了，声音轻快，带着几分急切。
范母的动作一顿，浑浊的眼睛里透出些许疑惑。
这个时辰，谁会来？
她放下碗，扶着桌沿慢慢站起身，朝着门口走去。
门轴发出一声沉闷的呻吟。
“婶婶，我来看范进哥哥了。”
一道银铃般清脆的女声传了进来，带着少女独有的娇俏。
“是盈盈啊。”
范母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暖意。
“范进哥哥的身子好些了吗？”
“好多了，劳你记挂。”
简单的对话后，范母领着一个身影绕过堂屋，走向了厨房。
范进抬起头。
一个身形窈窕的少女走了进来，脚步轻盈。
她穿着一身淡青色的背子，布料平整，没有一个补丁。
瓜子脸上肤色白皙，鼻尖上还挂着几颗细密的汗珠，显然是一路小跑过来的。
一根银钗松松地簪在发间，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。
她的头发有些枯黄，但这在大明乡下，是再正常不过的景象。
当她的目光落在范进身上时，那双杏眼瞬间亮了起来，里面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欢喜。
“范进哥哥。”
她盈盈一拜，行了个女孩子家的蹲身礼。
“我爹今儿去集市，我跟着去帮忙，才得了空来看你。”
少女的声音软糯，带着一丝歉意。
她将手里一挂用荷叶包着的东西轻轻放在桌上。
“这是我爹铺子里剩下的，你趁热吃了补补身子。”
荷叶的清香混着一股淡淡的肉腥味飘散开来。
范进的目光落在那个油纸包上，隐约能看到里面是处理干净的大肠。
“我……我先回去了。”
胡盈盈脸颊微红，又看了范进一眼，转身快步离开。
范进的脑子嗡的一声。
胡盈盈。
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，劈开了他混乱的记忆。
他想起来了，这是他家的旧邻，后来她爹不知走了什么运道，竟在集市上开了个肉铺，成了屠户。
屠户胡老爹。
范进。
胡屠户。
这几个词在他脑海中猛地串联起来。
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。
他不是穿越到了什么普通的大明朝。
这里是《儒林外史》的世界。
他就是那个五十多岁还没考上秀才，穷困潦倒，靠着胡屠户接济，最后中举发疯的范进。
原著里的情节碎片疯狂涌入他的脑海。
老娘饿得眼花，看不清东西。
家里断了粮，只能抱着唯一一只下蛋的母鸡去集市上换米。
他自己，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功名，熬了整整三十多年。
三十多年。
他现在还不到十六岁。
这意味着，他要在这间破屋子里，过三十多年食不果腹、衣不蔽体的日子。
范进的手脚一片冰凉，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。
他看着桌上那碗清可见底的粥，又看了看那包还带着温热的猪大肠。
母亲的挚爱。
胡盈盈的好感。
这些都不是书里冰冷的文字，而是真实存在的情感。
他不是那个活在别人笔下的可怜虫。
他是范进，一个活生生的人。
凭什么要被既定的命运摆布三十多年。
一股无名的火气从胸腔里燃起，烧掉了所有的迷茫和恐惧。
他要活下去，还要活得很好。
他要让为了他操劳半生的母亲过上好日子。
他也要让那个善良的女孩，不必嫁给一个窝囊了一辈子的穷酸秀才。
范进猛地站起身。
骨节发出细微的脆响。
他大步走到房门口，伸手用力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。
午后的阳光刺入眼帘，带着灼人的温度。
【检测到宿主心境突破，求生意志坚定，签到系统正式激活。】
一道冰冷的机械音，突兀地在他脑海中响起。
【当前可进行第一次签到。】
【签到成功，可获得新手大礼包一份。】
【每日签到可获得基础积分，并有几率获得随机奖励。】
【积分可用于提升技能等级。】
【是否进行今日签到？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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