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域地脉深处,寒雾如黑蛇翻涌,蜿蜒爬行在断裂的岩脉之间。
楚潇以龙气封印的地脉裂痕,此刻正寸寸崩解,极寒之息自地心喷涌而出,所过之处,草木成冰,溪流凝固,连空气都仿佛被冻结成霜粒,簌簌落下。
秦烈背着石皓,在雪原上疾行如风。
他每踏一步,脚下便有赤红火流顺着地脉蔓延而出,像龙蛇游走,将逼近的寒雾逼退一寸。
他的战戟背在身后,戟锋微颤,仿佛感知到主人体内那股愈发沸腾的龙血。
“这火……能走多远?”他低声问,声音沙哑,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坚定。
肩头传来虚弱却清晰的回答。
灶娘的身影虚浮于古鼎之上,青衣布裙,眉目温婉,望着石皓昏迷的脸庞,轻语道:“鼎在,火不灭——但需有人持续添薪。”
话音未落,担架上的石皓猛然睁眼。
七窍仍有赤火细线渗出,那是精血燃尽的征兆。
他却咧嘴一笑,挣扎着坐起,从怀中摸出一块焦黑的土块——那是老邢临终前塞进他手里的灶心土,沾着炊烟与岁月的温度。
“哥……让我下地。”他声音微弱,却透着不容拒绝的执拗。
“你命都快炖没了!”秦烈怒吼,眼底却闪过一丝痛意。
他知道这憨货一旦动手,便是豁出性命也要把饭做熟。
石皓没答,只是将灶心土轻轻拍在鼎底,动作轻柔,如同安放一颗心脏。
随即咬破指尖,鲜血滴落,在鼎身勾勒出一道繁复阵纹——九转回甘阵,是他一路走来,尝过九百炉烟火后悟出的续火之法。
不是为了战斗,不是为了力量,而是为了让一锅热汤,永不凉透。
刹那间,古鼎轻颤。
九道烟火细流自鼎口喷出,如灵蛇入地,顺着秦烈的本心真火轨迹疾驰而去。
所过之处,冻土微震,寒疫退散,竟有嫩芽自冰缝中钻出,颤巍巍迎风而立。
小灶蹦跳着跃上三目戟锋,小铲一挥,炉火虚影浮现半空,三块“战魂烤肉”凭空成形,焦香四溢,肉中似有龙吟低吼。
秦烈接过一块,一口吞下。
刹那间,龙血翻腾,经脉如沸,这些年战斗留下的暗伤在火中灼烧、重塑。
他的双瞳泛起赤金,断誓纹在皮肤下游走,不再哀鸣,而是如龙吟般共鸣。
“好肉。”他低笑,战意如潮。
可就在此刻,远处风雪高崖上,一道纤影立于寒风之中。
花妍摘下面具,露出那张妖艳却苍白的脸。
她手中紧握着一撮灶心土——是她从石皓倒下时悄悄拾起的。
此刻,那土块已被她的体温焐热。
她闭上眼,脑海中浮现的是石皓断臂挡击、血洒鼎身的画面。
那一声“哥,我这勺……还能烧”,像刀子一样剜进她心口。
寒蛊残魂在她体内哀鸣,那是她赖以成名的毒功,也是她亲手种下的孤独。
她抬手,将最后一丝寒毒逼至指尖,滴入随身瓷瓶——那瓶中盛着“绝情露”,曾是她炼蛊的引子,也是她斩断情根的誓证。
“若爱是毒……”她低语,声音轻得几乎被风雪吞没,“那我……想解一次。”
话落,她纵身跃下山崖。
身影如蝶,扑向寒疫最重的孤镇。
与此同时,秦烈猛然抬头。
他感受到地脉深处一股异样的波动——不是寒疫,而是某种……带着温度的燃烧。
像是有人在用生命点火。
“石皓!”他低喝,“护好鼎!”
不等回应,他已踏火而去,三目戟在手,龙血奔涌,身影如赤色雷霆撕裂风雪。
而在那孤镇深处,祠堂角落,百名垂死百姓蜷缩颤抖,呼吸凝成冰雾。
破窗之声骤然响起——
一道红影破风而入。
风雪如刀,割裂孤镇残破的屋檐。
祠堂内,百名百姓蜷缩在墙角,面色青紫,呼吸微弱,霜气自口鼻凝结,仿佛下一刻就要被这无情寒疫彻底吞噬。
破窗声骤起!
一道红影如血蝶翩落,花妍单膝触地,双掌猛然拍向地面。
寒蛊残力自她经脉爆涌而出,化作层层冰晶,将众人尽数包裹——不是杀招,而是护阵。
冰茧晶莹剔透,内里却隐隐透出一丝极淡的暖意,如同冻土深处悄然萌动的春芽。
秦烈踏火而至,三目戟横于胸前,龙血在血管中奔腾如雷。
他目光如炬,盯着那抹熟悉又陌生的身影:“你又想做什么?”
花妍不语。
她缓缓撕开左臂衣袖,露出苍白如雪的肌肤。
匕首划下,鲜血滴落,渗入冰茧。
可那血,竟不冰冷——反而带着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暖意,像极夜中不肯熄灭的星火。
冰层开始融化,雾气升腾,百姓剧烈咳嗽,口中吐出黑血,胸膛却渐渐起伏有力。
有人睁开了眼,茫然望向这突如其来的暖。
“她以寒体养火……”灶娘的声音从鼎中悠悠传来,带着几分悲悯,“寒蛊神躯本是至阴至毒之体,强行反炼南明火种残韵,等于是焚心为灯。这是在赎罪。”
秦烈瞳孔微缩。
他终于明白——她不是来夺火,而是来点火。
那双曾沾满毒药与阴谋的手,此刻正用最痛的方式,捧出一缕属于人间的温热。
他握戟的手缓缓松了几分,战意退却,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。
“这一炉火,”他低声道,声音沙哑如风中砺石,“不是你偷来的,是你自己点的。”
花妍终于抬头。
她嘴角微颤,唇色几近透明,眼中却有一丝近乎卑微的光:“我……还能尝一口热饭吗?”
话音未落,一道小身影“嗖”地窜出——小灶蹦跳着跃上前,高高举起一块金黄酥脆的饼:“姐姐!这是用第一炉忆味汤的香煨的!哥说,暖心的人,就该吃暖心的饭!”
花妍怔住。
她颤抖着接过,指尖触到那温热的饼面,仿佛被烫了一下。
轻轻咬下——
刹那间,记忆如潮水倒灌。
风雪夜,破旧茅屋,一盏油灯摇曳。
母亲蹲在灶前,递来一碗姜汤,笑着说:“暖了胃,就不怕黑了。”
那时她还小,不懂命运多舛,只记得那口热汤,烫得她眼泪直流,却笑着说:“娘,真甜。”
如今,她闭上眼,一滴泪滑落,未及脸颊便凝成冰珠,坠地无声。
远处,地脉轰鸣再起,寒疫未绝,黑雾翻腾,仿佛深渊巨口再度张开。
秦烈仰头,望向风雪尽头,龙血在血脉中咆哮回应。
他猛然抬手,三目戟指向苍穹。
“火信童——升灶!”
“得令!”小灶跃上鼎口,小铲高举,炉火虚影冲天而起。
古鼎轰鸣,九道火流如龙腾渊,顺着地脉狂奔而去。
赤焰所至,寒雾哀嚎退散,冻土微震,竟有焦香弥漫虚空——那是战火与炊烟交织的味道,是生的信号。
而在南域边缘,万丈冰窟之下,楚潇盘坐于裂隙中央,玉箫横膝,七窍溢血,龙气化雾,层层封锁地脉。
他双目赤红,指尖微颤,低语如泣:
“我若放开……”
读书三件事:阅读,收藏,加打赏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