雷池之上,风雪未歇。
秦烈跪在碎石之间,脊背如弓,青筋暴起。
那半块通天令嵌入掌心,龙形印记灼烧着血肉,仿佛有远古的火焰在骨髓里燃烧。
他的瞳孔泛起金红,像是熔岩灌注,意识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拖入深渊。
眼前不再是废墟与残雪。
而是一座金光万丈的殿堂——人皇殿。
殿柱盘龙,九鼎镇天,百官垂首,寂静如死。
高座之上,人皇冕旒垂珠,目光深不可测。
殿中一人单膝跪地,披风染血,铠甲碎裂,正是万年前被供奉为“护国战神”的秦战。
他双手托着一只玉盒,声音沙哑却坚定:“臣,献龙族圣血一滴,换人族百年太平。”
玉盒开启,一滴金中透红的血液悬浮半空,如龙盘绕,散发出令天地颤栗的气息。
那不是纯粹的龙血,而是混杂了人族帝王血脉的禁忌之物,是平衡,也是献祭。
秦烈的心猛地一揪,仿佛那滴血是从他自己心头剜下。
“你本可率龙族反扑,为何跪?”人皇问。
“因为战火一起,人族必亡。”秦战低头,“我宁负龙族,不负苍生。”
可这“苍生”里,有没有他秦烈的母亲?
有没有那些被抹去名字的混血儿?
有没有千千万万因血脉而死的无辜者?
幻象剧烈震荡,记忆如潮水倒灌,秦烈的头颅几欲炸裂。
他看见母亲被绑上祭坛,听见她最后一声呼唤:“烈儿……活下去……别信所谓的正统……”
龙血在他经脉中咆哮,几乎要冲破肉身,化作真龙形态。
他的指甲变长,皮肤浮现鳞纹,呼吸间吐出赤色雾气——若再失控一秒,他将彻底沦为血脉的奴隶,成为众人眼中真正的“妖孽”。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——
“嗡——!”
一道清越箫音破空而来,如细针刺入神庭。
楚潇纵身跃上残垣,手中断箫已裂出三道裂痕,指尖渗血。
他咬牙,以音律凝神,六脉剑指虚点秦烈眉心,音波如锁,层层缠绕:“那是他的选择!不是你的命!你不是他!你是秦烈!”
箫音震荡神魂,硬生生将秦烈从记忆漩涡中拽回。
“咳!”秦烈猛然睁眼,一口逆血喷出,落地竟蒸腾起白雾。
他喘息如雷,额角冷汗混着血水滑落,但眼神已清明。
他低头看着手中半块令牌,冷笑出声:“用别人的牺牲换太平?这叫苟活,不叫守护。”
楚潇踉跄后退两步,靠墙而立,抹去鼻尖血线,喘笑道:“总算醒了……再晚半息,你就要龙化走火入魔了。”
不远处,石皓正颤巍巍地支起一口黑锅,灶火微弱,仅余几点火星。
他脸色惨白,嘴唇发紫,显然早已油尽灯枯,却仍坚持往锅里投药草、姜片、龙血参须。
铁牛红着眼吼:“你都快断气了,还折腾什么?”
石皓咧嘴一笑,露出缺了半颗的门牙:“大哥拼死抢来的令牌,总得配碗热汤庆祝吧?这可是‘通天牌’高汤,百年难遇。”
他用黑白双勺搅动汤药,手抖得几乎握不住,却仍坚持将最后一滴“回元暖血羹”倒入秦烈那被战戟炸毁的酒壶残壳中,推了过去。
“喝吧,趁热。”
秦烈接过,没有犹豫,仰头一饮而尽。
滚烫的汤液入腹,如暖流冲刷四肢百骸,竟将体内狂躁的龙血压下三成。
他闭目片刻,呼吸渐稳,再睁眼时,已恢复清明与战意。
“好兄弟。”他低声道,将酒壶残壳收进怀中。
与此同时,断崖之巅。
萧临渊独立风雪,遥望雷池中央那道孤傲身影。
秦烈手持半令,战戟拄地,虽伤痕累累,却如山岳不可撼动。
身后,七位追杀者尽数倒地,执法令旗被风吹碎,化作片片残布,飘散于风雪之中。
一名宗门长老怒喝:“此子毁通天令,逆天而行,必须诛杀,以正天规!”
萧临渊沉默良久,终于缓缓收剑入鞘。
“若天规不公,斩的不该是人,是令。”他声音低沉,却字字如铁。
霜河剑首次背于身后,再未出鞘。
他转身离去,背影决绝。
风雪掩埋了来路,也掩埋了他曾坚信的“正道”。
而此刻,在雷池最幽暗的角落,一片碎裂的通天令静静躺在雪中,边缘泛着微不可察的血光。
风动,影闪。
一抹红裙轻落,如血莲再开。
花妍缓步而出,指尖轻挑,拾起那片碎片。
她凝视片刻,忽而勾唇一笑,指尖一弹,一只通体漆黑的蛊虫悄然爬出,触须轻颤,竟在碎片上嗅了又嗅。
片刻后,蛊虫尾部微微发亮,似感应到某种血脉共鸣。
她眸光骤冷,笑意却更深。
“原来……半块令也能开启神宫。”风雪如刀,割裂长空。
雷池边缘的残雪被一股无形气流卷起,在半空中凝成螺旋状的霜柱。
一道红影悄然立于其上,裙裾翻飞如血莲盛放,正是花妍。
她指尖轻捻,那只漆黑蛊虫缓缓爬过通天令碎片的断口,触须微颤,尾部忽地泛起一抹猩红微光。
那不是普通的共鸣——而是血脉深处最原始的呼应,仿佛远古龙魂在低语,在召唤。
“有意思……”花妍眸光微闪,唇角勾起一缕幽冷笑意,“连破碎的残片都还能感应到神宫坐标,只因这血……是活着的龙裔之血。”
她凝视着掌心那片残令,指尖轻轻摩挲其上裂痕,仿佛能感受到秦烈掌心灼烧的温度。
那一幕幕在他识海中翻涌的记忆,她虽未亲见,却已通过蛊虫窥得碎片般的画面:人皇殿、献祭、混血战神跪地呈血……还有那个女人临死前的呼喊。
“烈儿……活下去……别信所谓的正统……”
花妍的笑容忽然淡了几分,随即又被更深的寒意覆盖。
“你不肯为我动心?”她低语,声音轻得像风雪中的呢喃,却裹着刺骨的怨毒,“那我就用你最憎恨的方式,把你拉进我的局里——以你之血,开我之路。”
她袖袍一挥,碎片隐入暗袋,蛊虫悄然钻回指缝,蛰伏如眠。
她知道,单凭这片残令尚不足以开启神宫,但若有“活祭之血”浇灌——那便是逆命改运的钥匙。
而世间唯一的活祭之血,就在那个跪在风雪中、手握断戟的男人体内。
她转身欲退,忽而顿步,回首望向雷池中央。
秦烈正缓缓站起,右臂金鳞蔓延,如龙纹缠绕筋骨,战袍猎猎作响。
他闭目凝神,半块通天令嵌入掌心,竟在识海中激起波澜万丈。
一道模糊星图若隐若现,似有三座巨宫悬浮于无尽深渊之上,其门高耸,铭刻古字。
花妍瞳孔微缩。
“他……已经看到了?”
她冷笑一声,身影化作血雾消散在风雪中,只留下一句轻语飘荡在寒风里:
“等你踏入神宫那一刻,我会亲手为你揭开——什么是真正的‘献祭’。”
与此同时,秦烈猛然睁眼,眼中金红未褪,却多了几分决然。
他低头看着掌中残令,低语如雷:“非纯血者,禁入?呵……那我偏要带着我的兄弟们,踏碎那扇门。”
楚潇倚在断墙边,断箫滴血,却仍扬唇一笑:“大哥,这次咱们是不是得先吃顿好的再上路?”
石皓拍了拍黑锅,锅底火星一闪:“早备好了,就差你一句话。”
风雪骤紧,三人并肩而立,身影被拉长投在废墟之上,宛如三柱不灭战魂。
而在无人所见的暗处,一只漆黑蛊虫正悄然爬向北方——它的触须,始终指向那片被遗忘的绝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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