寒风如刀,割裂夜幕。
荒原之上,雪落无声,却埋葬着无数枯骨与秘密。
迷雾如瘴,缠绕山谷,仿佛万年前战死的英魂仍在低语。
秦烈踉跄前行,每一步都在雪地上留下深陷的血痕。
他左肩一道焦黑裂口,皮肉翻卷,那是被青阳宗执法长老以“镇妖符”灼烧所致。
而更深处的痛,来自体内——龙血沸腾,逆冲经脉,像千万根烧红的铁针在骨髓中搅动。
他靠在一棵枯死的老松下,喘息粗重。
指尖颤抖着从怀中摸出半块干硬的饼子,边缘已结霜,咬一口咯牙。
他本不是贪生之人,可此刻不能死。
他还未亲手撕开赵元通那张伪善的脸,还未弄清自己为何生而带赤瞳、流龙血,更未问过那个在襁帐中喂他喝下第一口酒的老者——龙老,到底是谁。
正欲吞咽,忽闻远处传来一缕箫声。
清越悠扬,如溪流穿石,竟在这风雪中开出一道暖意。
雪地上,一道白衣身影踏步而来,玉箫横唇,脚尖轻点雪面,竟不陷分毫。
正是楚潇。
他眉目如画,唇角含笑,发带飘飞,身后三道白影紧追不舍,剑气纵横,割裂风雪,将两侧冰崖削出深深沟壑。
“美人追我三百里,不如共饮一壶酒!”楚潇头也不回,朗声大笑,折扇一展,竟以扇骨格开一记凌厉剑气,火星四溅。
那一剑出自皇朝供奉甲之手,剑意森然,专破轻功。
可楚潇偏偏不怕,逍遥步一转,身形如烟,竟在剑光缝隙中穿行而过,潇洒得近乎轻佻。
秦烈冷眼旁观,眸中赤光微闪。
这等贵公子做派,他见得太多——宗门里那些天骄,总爱以风流自诩,实则倨傲冷漠。
他本欲转身离去,避开这无谓纷争。
可就在此刻,一股腥臭扑鼻而来。
侧翼雪林中,十余道黑影破雾而出,脚下踏着特制雪橇,身披兽皮,脸上画着血纹,为首者身高九尺,肩扛一柄弯钩,钩尖滴着绿油油的毒液。
正是地煞帮副帮主——孙九屠。
“龙血未散……好一头漏网之鱼!”孙九屠咧嘴狞笑,黄牙森然,眼中贪婪如狼,“老子追了你两百里,终于在这荒谷堵住你了!”
秦烈瞳孔一缩。
他早知自己血脉觉醒后会引来觊觎,却未料来得如此之快。
青阳宗封禁龙血之术本可遮掩气息,但他强行唤醒赤龙战戟虚影,引动天地共鸣,等于是向整个荒原宣告:我在此,龙血为证。
而地煞帮,正是荒原黑市中专做“活体血脉买卖”的邪修组织。
传闻他们豢养“嗅灵犬”,能凭一丝气息追踪百里。
更可怕的是,他们早已与复苏妖族暗通款曲,专猎拥有远古血脉之人,献祭换取“妖丹”——那可是能让人一步登天的禁忌之物。
孙九屠目光扫过秦烈,又瞥向楚潇,忽然阴笑:“啧,今日真是大丰收。一个身负龙血,一个贵为逍遥剑阁旁系,若是一并献上,妖王大人必赐我‘化形丹’!”
话音未落,他猛然挥手。
“放弩!”
刹那间,数十支乌黑短弩自两侧雪坡射出,箭头泛着幽蓝毒光,目标却不是秦烈——而是楚潇!
秦烈瞳孔骤缩。
他瞬间明白:地煞帮不仅要龙血,更要搅乱人族权贵秩序!
楚潇虽非嫡系,但若死于荒原,逍遥剑阁必与地煞帮开战,届时人族内斗,妖族便可趁虚而入。
楚潇显然也反应极快,六脉剑指疾点,指尖凝聚元气,一缕剑气破空而出,将三支毒弩震碎。
他身形急退,脚下逍遥步催至极限,雪面如镜,倒映出他狼狈却不失风度的身影。
“哎哟喂,老子只是逃个婚,怎么连命都要搭上了?”他苦笑一声,手中折扇猛地一旋,竟将两支弩箭扇飞。
可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,一名帮众从雪下突袭,断骨钩自下而上,直取咽喉!
楚潇剑指再出,可经脉忽如冻结,元气一滞,剑气溃散。
那一指本该洞穿眉心,却只擦过对方脸颊,留下浅浅血痕。
钩爪撕风,距他咽喉仅剩三寸!
风雪凝滞。
秦烈靠在枯树下,指节捏得发白。
他本可袖手旁观。
楚潇是贵公子,他是“妖孽”,本就不该有交集。
可就在那一瞬,他脑海中闪过龙老那句低语:“龙血非祸根,乃护族之刃。你生而为人,便为人战。”
他缓缓抬起手,从腰间解下那枚从不离身的酒壶。
壶身斑驳,铜绿斑斑,壶盖打开时,一股浓烈腥香弥漫而出,仿佛有龙吟在壶中回荡。
这是他自幼饮下的“龙血酿”,据说是用远古龙血与百年烈酒封存而成,每一口,都像在点燃灵魂。
他仰头,猛灌一口。
烈酒入喉,如火焚心,灼烧的不仅是五脏六腑,更是那几乎熄灭的战意。
赤瞳,再度燃起。
就在此时,孙九屠的断骨钩已撕破楚潇衣襟,寒光直逼咽喉——
千钧一发之际,秦烈猛然掷出手中之物。
千钧一发之际,秦烈猛然掷出手中之物——不是酒壶,而是自幼随身佩戴、早已断裂半截的赤龙战戟残影!
那残影不过三寸长,形如焦铁,通体布满裂纹,可当它离手刹那,竟在空中骤然拉长,化作一道赤芒横贯风雪!
赤光一闪,轰然撞上孙九屠自下撩起的断骨钩。
钩尖偏转三寸,擦着楚潇咽喉掠过,割开一道血线,随即深深钉入雪地,发出刺耳刮响。
“你疯了?!”楚潇踉跄后退,捂着颈侧伤口,惊魂未定地望向秦烈。
秦烈没有回答。
他已踏雪而上,一步一印,血迹在雪中拖出长长的红线。
他仰头猛灌一口龙血酿,烈酒自唇角溢出,混着血水滴落在雪地上,瞬间蒸腾起一缕猩红雾气。
火焰般灼热的气息从喉管直冲丹田,引爆体内沉寂的龙血。
“你不是也疯得够劲?”秦烈冷笑,赤瞳在风雪中如两轮血月升起。
话音未落,他右拳猛然轰向地面!
拳劲未至,气势先至,整片雪原仿佛被无形巨锤砸中,轰然炸裂!
积雪如浪掀腾,形成一道旋转的雪墙,瞬间遮蔽四方视线。
寒风卷着冰屑呼啸翻飞,敌我难辨。
楚潇心头一震,却也立刻会意。
他身形一闪,背靠断桥石墩,与秦烈背脊相抵。
两人虽初次相见,却在这生死边缘,本能地选择了最危险也最信任的姿态——并肩而立。
风雪中,杀机四伏。
皇朝供奉甲怒喝一声:“孽徒受缚!”剑光如电,直取楚潇后心。
可就在这瞬息之间,楚潇指尖微颤,六脉剑指竟罕见地全然贯通!
三道凝实剑气接连迸发,如流星贯日,逼得两名供奉齐齐变招,退步格挡,脚下雪面寸寸龟裂。
而另一侧,孙九屠怒吼如雷,断骨钩撕风而回,携千钧之力直劈秦烈头顶!
钩未至,劲风已压得秦烈膝盖微弯,肩胛处的赤鳞疯狂蔓延,自右臂攀上脖颈,隐隐浮现出龙角虚影。
秦烈咬牙,不退反进!
他左脚猛踏雪面,借反冲之力迎击而上,竟以肉身硬接这一记足以劈开玄铁的重击!
双臂交叉格挡,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,鲜血自七窍渗出。
但就在钩锋将裂颅之际,他左手猛地一扣,五指如龙爪般锁住钩杆,右臂青筋暴起,体内龙血轰然逆转!
“起——!”
一声暴喝,宛若龙吟破喉!
他竟凭蛮力将孙九屠整个人抡起,借势旋身,狠狠砸向断桥边缘!
石屑飞溅,孙九屠庞大的身躯撞断护栏,翻滚着坠入桥下深渊,只余一声不甘的怒嚎回荡在风雪之间。
一时死寂。
唯有风雪呼啸,吹动残破的“断魂桥”匾额,嘎吱作响。
楚潇喘着粗气,抹去嘴角血迹,望向秦烈的眼神已截然不同:“你这哪是逃命?简直是来找死的。”
秦烈不语,只是默默将断戟残影收回怀中,指尖微颤——那一击虽胜,却几乎耗尽残存元气。
龙血燃烧的代价,是经脉寸寸如裂。
忽然,前方雪雾中,一点微弱火光闪现。
破庙。
庙门半塌,木梁焦黑,似曾遭雷火焚毁。
内里火堆将熄,余烬微红,映出一个被锁链缚于铁架上的胖少年身影。
他七窍渗血,面容扭曲,却仍死死咬牙,双手虽被铁链禁锢,面前泥土中却深深插着一对黑白双勺——一黑如墨,一白似雪,勺面竟泛起淡淡药香,袅袅升腾,在空中凝成一道模糊的护气屏障,竟将数缕黑气逼退三尺。
楚潇眯眼细看,忽然低声道:“那小子……在用厨艺抵抗蛊毒?”
风雪渐歇,远处雪坡之上,那一直静立不动的白袍客缓缓抬起手,掌心托着一枚古旧罗盘。
指针剧烈震颤,发出细微嗡鸣,仿佛被某种宿命之力牵引。
他望着破庙方向,眸光幽深,低语如谶:
“三人聚首,命轨交汇……荒原,将燃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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