毒瘴林外,瘴气如墨,翻涌如潮,百里之内寸草不生,飞鸟堕翼,走兽枯骨。
黑雾深处,隐约传来低语般的嘶鸣,似有无数怨魂在毒雾中游荡,不肯安息。
阿火跪在沙地上,小手死死抠进土里,脸色惨白如纸。
他额心火印剧烈跳动,像是被什么无形之物灼烧着。
“净秽鼎……能净化万毒。”他声音发颤,带着孩童特有的恐惧与倔强,“但开启它,需要‘纯火之心’——不是修为,不是血脉,是心无杂念、只为护人而燃的火……否则,反噬之下,人会当场化作枯骨。”
秦烈站在林前,赤龙战戟横于肩头,酒壶在腰间轻轻晃动。
他没说话,只是盯着那片死寂的黑雾,眼神如刀。
风掠过,卷起一缕毒瘴,擦过他的鼻尖——刹那间,龙血躁动,眉心隐纹微闪,仿佛有什么远古记忆在深处震颤。
他正要迈步,楚潇却忽然抬手拦下。
“等等。”他眯起眼,指尖轻点空气,耳畔凝音如丝,“风向不对……这毒雾,不是自然流动。”
众人一怔。
楚潇闭目,体内六脉剑指悄然运转,指音化形,如无形蛛网铺开。
片刻后,他眸光骤冷:“有人在操控——东南三里,气流有断层,像是阵法引线。”
雷烈冷哼一声,雷火锤猛然砸地!
轰——!
沙石炸裂,一道猩红纹路自地底浮现,蜿蜒如蛇,血光幽幽,正是某种阴毒阵法的引线。
那纹路一震,远处毒林竟随之波动,黑雾翻腾得更加诡异。
“万蛊焚心阵……”秦烈盯着那血纹,瞳孔微缩。
他曾从古籍残卷中见过此阵——以生灵精魄为引,万蛊噬心,最终炼出一缕“怨火”,可焚神宫,毁灵海。
而此刻,这阵法竟已悄然布下,只差一点火种,便可点燃。
“花妍……”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,手中战戟微微震颤,仿佛感应到主人的杀意。
三人对视一眼,不再犹豫,直扑林心。
可毒瘴林诡异非常,路径错乱,一步踏错,便如坠迷宫。
三人接连绕回原地,连楚潇的指音都开始紊乱。
就在众人焦躁之际,石皓忽然蹲下,将锅底轻轻贴在地面,闭目凝神。
“锅说……”他喃喃道,“东南有火。”
众人一愣。
秦烈却立刻反应过来——石皓的“灶心领域”虽短,却能感知火源流动,甚至听懂“火的语言”。
这口锅,早已不是凡物,而是传承千年的灵灶之器。
依言前行,穿过层层毒雾,眼前豁然一空。
林心,一座腐朽祭坛矗立中央,九百具尸首盘坐成环,皆手持空碗,面朝祭坛中央一口锈迹斑斑的巨鼎——鼎身刻有“净秽”二字,古朴苍凉,隐隐透出净化之力。
花妍立于鼎上,黑袍猎猎,千幻面具半遮面容,唯有一双眼睛,如毒蛇般盯着秦烈。
“秦烈。”她声音冰冷,却藏着一丝扭曲的执念,“只要你踏入阵心,我就让石皓活——否则,他体内的火种,会烧干他的魂。”
话音未落,石皓突然闷哼一声,单膝跪地,焚天勺剧烈震颤,勺柄竟渗出一缕黑血!
秦烈瞳孔骤缩——他立刻明白,花妍早就在石皓中毒的肩头种下了“火引蛊”,如今阵法启动,蛊虫正在吞噬他体内那缕传承火种!
“石皓!”雷烈怒吼,锤势已起。
秦烈更是怒发冲冠,战戟一震就要冲阵。
“别去!”楚潇猛扑上前,一把拽住他手臂,“那是陷阱!她要你自投罗网——你看那鼎下血纹,一旦你踏入阵心,万蛊焚心阵立刻闭合,你和石皓,谁都别想活!”
秦烈死死盯着祭坛上痛苦挣扎的兄弟,拳头捏得咯咯作响,指甲深深嵌入掌心,鲜血顺着指缝滴落。
可就在这时——
石皓咬牙,猛地抽出随身短刀,一刀割破手腕!
鲜血滴入锅中,瞬间被那口古锅吞噬。
下一瞬,锅底火纹轰然亮起,赤金火焰冲天而起,竟如活物般逆向蔓延,顺着那无形蛊丝,反向吞噬起蛊虫生命力!
“既然火要被偷……”他嘶哑着嗓音,脸上泛起病态潮红,却咧嘴一笑,“那我就用锅,把它煮回来!”
火焰咆哮,焚天勺嗡鸣震颤,竟在阵法压制下,硬生生夺回一缕火种!
秦烈怔在原地,看着那口锅,看着那道哪怕濒死也不肯倒下的身影,胸膛如遭重击。
他忽然想起那一夜,石皓独自坐在沙丘上,轻抚焚天勺的模样。
——不是拖累,是……一起扛。
风骤停,毒雾凝滞。
秦烈缓缓抬起手,将酒壶凑到唇边,仰头猛灌一口。
烈酒入喉,灼烧五脏,却压不住心头翻涌的痛与怒。
他握紧战戟,一步步向前,每一步落下,地面龟裂,龙血在血脉中奔腾咆哮,眉心纹路如龙游走。
可就在他即将踏入阵圈的刹那——
猛然顿戟!
戟尖插入地面,轰然震响。
他闭上眼,龙血沸腾至极,竟在体内引发一阵剧烈反噬,金鳞浮现,血脉逆冲,几乎撕裂经脉。
但就在那痛楚巅峰,一段尘封记忆,如惊雷般劈开迷雾——
火焰……血……一尊巨鼎前,一道人影以身为薪,以血为引,点燃文明之火。
一个声音,穿越万年,轰然回荡——
“火,不该被窃……不该被控……它属于,守护之人。”秦烈站在阵前,龙血在经脉中奔涌如江河倒灌,眉心的赤纹如活龙游走,金鳞自臂膀蔓延而上,几乎要破体而出。
那一瞬的记忆——血与火交织的画面,那尊巨鼎前燃烧的身影——如烙印般刻入魂魄。
他终于明白。
火,从来不是谁的私产,也不是力量的工具。
它是守护的意志,是传承的薪柴,是凡人于黑暗中握紧的第一缕光。
“石皓……”秦烈低语,声音沙哑如裂石,“你早就懂了,是不是?”
不等回应,他猛然仰头,将最后一口烈酒喷向空中!
酒雨洒落,被沸腾的龙血点燃,化作一道赤焰火帘。
他双目赤红,主动催动血脉反噬,任那远古战神之力在体内炸开!
经脉寸断,骨骼鸣响,皮肤龟裂间渗出殷红血珠,却在离体刹那被无形战意裹挟,凝成一道血色龙影,盘旋于空!
“以我之血,承战神遗志——”秦烈怒吼,战戟高举,龙影轰然俯冲,没入焚天勺中!
刹那间,石皓只觉一股浩瀚古老的力量自勺柄涌入,仿佛有千万道火焰之魂在耳边低吟。
他的灶心领域轰然扩张,赤金火焰不再是微弱摇曳,而是如怒涛般喷涌而出,顺着那蛊丝逆流而上,直扑祭坛之上!
“楚潇!”秦烈嘶吼。
“明白!”楚潇双指并剑,六脉剑指臻至无箫之境,指音凝成千百道透明音刃,如风刃织网,精准斩向东南三里处的阵法引线——那道隐藏在毒雾中的血纹!
轰!轰!轰!
三声爆响,血蛇崩断,万蛊焚心阵的运转顿时滞涩。
“雷烈!”秦烈再喝。
“老子等这一刻很久了!”雷烈狂笑,雷火锤高举,全身灵力炸燃,一锤轰出!
雷火交织成柱,轰击在祭坛四周的尸首环列之上,将那些维持阵法的阴秽精魄尽数焚灭!
阵基动摇,黑雾哀鸣。
就在这一刻,石皓双目圆睁,焚天勺猛然插入净秽鼎口!
“这一锅——”他全身颤抖,火焰从七窍溢出,却仍死死握住勺柄,嘶声怒吼,“专治不服!”
轰隆——!
鼎身剧震,锈迹剥落,九百空碗同时嗡鸣,一股纯净至极的白色火焰自鼎心冲天而起!
如莲绽放,涤荡八方!
毒瘴触之即消,血纹寸寸崩裂,连花妍脚下的祭坛都在净化之火中发出刺耳哀鸣。
她踉跄后退,面具碎裂,露出苍白面容,眼中满是不可置信:“不可能……这鼎……怎么会认一个凡厨为主?!”
但答案早已写在火焰之中。
净秽鼎缓缓旋转,鼎身浮现出古老的铭文——“火择心,不择血。”
下一瞬,一股温润却浩瀚的“净火真意”涌入石皓识海。
他的灶心领域稳定下来,不再如昙花一现,而是如星辰点亮夜空,持续三息不灭,覆盖范围整整扩大一倍!
哪怕此刻重伤垂危,他仍咧嘴一笑,声音虚弱却带着满足:
“这下……能多炖一锅汤了。”
秦烈单膝跪地,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,龙血缓缓退去,金鳞隐没,唯有眉心那道赤纹,已不再仅仅是血脉印记,更像是一枚战神烙下的徽章。
他望着石皓沾满灰烬却仍紧握锅勺的手,低声说道:“兄弟的饭香,比天骄的剑还快。”
风起,吹散残毒。
阿火忽然浑身一颤,手中那盏微弱的灶灯忽明忽暗,像是被什么无形之力拉扯着。
他抬起头,小脸惨白,颤抖地指向北方天际——
“主人……第九鼎的火,动了。”
飞卢小说,飞要你好看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