葬火渊前,黑风如嚎。
深渊万丈,如同大地被天刀劈开的一道伤口,深不见底。
风从地心咆哮而出,裹挟着腐朽与焦灼的气息,吹得人骨髓发寒。
渊底,一点火光摇曳,微弱却执拗,像是一颗不肯瞑目的眼瞳,在黑暗中固执地闪烁。
那火光之上,一口焦黑巨鼎倒悬于岩壁之间,锈迹斑驳,鼎身刻着两个古字——“薪尽”。
裂纹如蛛网遍布鼎体,每一道都仿佛在低语:将熄。
阿火跪在渊边,双手捧着一盏残破的琉璃灯,灯芯跳动如垂死的心跳。
他小小的身体颤抖着,眼泪顺着脏兮兮的脸颊滑落,滴在灯罩上,发出“滋”的一声轻响,像是火种最后的呜咽。
“再不点火……鼎会自毁,火种永灭。”他声音嘶哑,带着孩童特有的无助与绝望,“火神爷说过,薪尽则火亡,火亡则人间再无灶心……再无……家的味道了。”
秦烈站在渊边,赤龙战戟斜指地面,龙血在经脉中奔涌,如同熔岩翻腾。
他盯着那口鼎,眸中倒映着微弱的火光,仿佛看见了千年前那一场焚天之灾——战神记忆碎片如潮水冲击脑海,一句古老的誓言在耳畔炸响:
“人火不灭,薪尽不熄。”
他一步踏出,脚尖已悬空。
“秦烈!”一声暴喝如惊雷炸响。
石皓猛地扑上,一把将他拽回,力道大得几乎将他肩胛骨捏碎。
秦烈愕然回头,只见石皓双目赤红,脸上再无平日憨厚笑意,只有铁铸般的决绝。
“这是我的命。”石皓一字一顿,声音低沉如地火涌动,“我的锅,我来烧。”
他转身,将焚天勺高高举起,勺口对准深渊。
那柄伴随他一路走来的黑白双勺,此刻通体泛起暗红,仿佛吸饱了血,又像是被内里的火种烧透了灵魂。
“你疯了?”楚潇冲上前,声音都变了调,“你火种只剩一丝,强行共鸣会烧干精血!”
“我知道。”石皓咧嘴一笑,露出那口熟悉的白牙,可这笑却比哭还让人心颤,“可你们忘了?我石皓,可是立志要做出天下最暖一锅汤的人……锅凉了,我还算什么灵厨?”
话音未落,他猛然将焚天勺插入渊口。
轰——!
天地一震。
深渊裂开一道赤红火道,如同地脉苏醒,火焰自裂缝中喷涌而出,形成一条通往地心的赤色阶梯。
火道边缘燃烧着幽蓝的焰纹,那是火种共鸣的痕迹,短暂而致命。
三息!只能撑三息!
“走!”秦烈怒吼,第一个跃入火道。
楚潇紧随其后,无箫之境运转到极致,音刃护体,斩断扑面而来的毒瘴。
雷烈雷火合击开路,拳风炸裂空气,将逼近的怨灵轰成灰烬。
阿火被楚潇一把抄起,抱入怀中,跌入深渊。
火道在身后迅速崩塌。
渊底,气息更加压抑。
那口“薪尽鼎”被九根粗如儿臂的“蚀心锁”贯穿,锁链深深嵌入岩壁,另一端连着九百具干尸——他们姿态扭曲,面容凝固在痛苦之中,空洞的眼眶里跳动着幽绿魂火,正是历代试图取鼎者,魂魄被炼为“守火怨灵”。
花妍立于鼎前,千幻面具在火光下泛着诡异光泽。
她冷笑一声,指尖轻弹,无数蛊虫自袖中飞出,瞬间化作一张血网,直扑石皓心口!
“你这蝼蚁,也配掌灶心之火?”
楚潇音刃破空,斩断蛊网,可无数怨灵趁机缠上他的神魂,让他身形一滞,七窍渗血。
雷烈怒吼一声,雷火齐发,轰向锁链,却不料反震之力如山崩般压来,整个人被震飞数丈,口吐鲜血。
石皓站在最前方,焚天勺插地,双手死死按住鼎身裂纹。
他在燃烧。
火种自心脏流向四肢百骸,皮肤龟裂,渗出的不是血,而是赤金色的焰流。
他的呼吸越来越弱,可眼神却越来越亮。
“老子……不做累赘!”他仰天怒吼,声震深渊,“这口锅——老子自己烧!”
刹那间,灶心领域全开!
赤红光晕以他为中心扩散,如同一轮初升的烈日,将毒瘴蒸发,将怨灵逼退,将火道稳住!
三息,成了五息!
众人趁机冲向薪尽鼎。
可就在这瞬间,石皓膝盖一软,单膝跪地。
焚天勺嗡鸣一声,光芒骤暗。
火种,几近熄灭。
他抬头,望向秦烈,嘴唇微动,似想说什么,却发不出声。
而秦烈站在他身前,龙血在血管中咆哮,战神记忆如洪流冲开最后一道闸门。
他缓缓抬起手,指尖凝聚一滴赤金龙血。
那血,沉重如山,炽热如阳。
他低头,看向地面,
然后,指尖落下。秦烈指尖落下的那一瞬,时间仿佛凝固。
赤金龙血触地刹那,并未如寻常血液般渗入岩缝,而是如熔金流淌,在焦黑的地面蜿蜒出一道古老纹路——那是一幅早已湮灭于传说中的图腾:人持薪,火焚天,百族跪拜,唯有一人立于火心,背影如山。
“人火祭仪……”楚潇瞳孔骤缩,声音颤抖,“他要以龙血为引,魂魄为薪,点燃鼎火——他这是要拿自己祭了这口破锅!”
不,不对。
不是“破锅”。
是“薪尽”。
是人间灶火的源头,是万厨信仰的圣物,是石皓一路颠沛、拼死守护的——命。
可秦烈怎能代他赴死?!
就在那血纹即将闭环、天地气息开始向秦烈汇聚的刹那,一道嘶哑如裂帛的怒吼撕破火渊!
“要烧——也得是我先烧!!”
石皓猛然抬头,双目赤红如焚,脸上裂纹中流淌的已不是焰流,而是滚烫的精血。
他一手死死按住鼎身,另一只手猛然将焚天勺抽出,反手刺入自己心口!
“铛——!!”
一声金石悲鸣响彻深渊,仿佛天地共震。
焚天勺贯穿心脏,却没有鲜血喷涌,反而有赤金色的火流自伤口逆流而上,顺着勺柄奔腾而起,如一条觉醒的火龙,咆哮着冲向九天!
刹那间,天地变色。
石皓体内沉寂已久的血脉轰然炸开——那不是寻常灵厨的灶火,也不是凡俗的火种共鸣,而是源自上古食神一脉的真正本源!
传说中“以身为锅,以心为火,一煮万物,二炖山河”的食神之血,终于在此刻彻底觉醒!
“轰隆隆——!”
薪尽鼎剧烈震颤,九根蚀心锁在火流冲击下寸寸崩断,锁链崩裂之声如雷贯耳。
那九百具守火怨灵发出凄厉哀嚎,魂火在赤金火焰中如风中残烛,瞬间熄灭大半。
火道稳固,毒瘴蒸发,连深渊底部的黑暗都被逼退三丈。
而石皓的身体,却在燃烧中逐渐变得半透明,皮肤下火纹流转,仿佛一尊即将化作火焰的神像。
他的嘴角还挂着笑,可那笑容越来越淡,如同风中余烬。
“锅……还热着……”他喃喃,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,“能炖汤……给兄弟们……暖暖身子……”
话未说完,双眼一闭,身躯软倒。
“石皓——!!!”
秦烈怒吼,龙血暴涌,一步抢前,双手死死按住石皓心口。
那焚天勺仍插在胸膛,火流未熄,可石皓的气息却如风中残烛,随时可能断绝。
“谁准你一个人扛?!”秦烈双目通红,龙血自指尖涌出,化作赤金纹路封住伤口,强行压制那即将溃散的火种,“这口锅是你的?也是我的!是我们三兄弟一起背过来的!你敢死——老子就把你魂魄从阎王手里抢回来炖了!”
他声音嘶哑,却字字如雷。
就在此时,薪尽鼎轰然翻转,鼎口朝天,一道赤金色火柱冲天而起,直贯深渊之顶!
火光映照四方,仿佛沉寂万年的灶火终于重燃人间。
鼎中,缓缓升起一卷古朴玉简,通体赤红,似由火焰凝成。
阿火踉跄上前,颤抖着接过,哽咽念出:
“……火不灭,因有人愿燃。”
风止,火升,渊静。
秦烈抱着石皓,跪在火光之中,龙血仍在不断渗入石皓经脉。
他低头看着那张熟悉的脸,心中怒火与悲恸交织,却又有一股前所未有的明悟升起——
原来,真正的火种,从来不是天赋,不是血脉,而是有人愿意为你,把自己烧成灰烬。
而此刻,他手中那枚随身多年的龙血令,忽然微微发烫。
秦烈抬手一看,令中血纹流转,竟映出一座悬浮于虚空的神宫虚影——宫门紧闭,门上刻着四个古字:
“夺鼎之日,已至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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