断天崖前,风雪如刀。
千级石阶蜿蜒而上,每一级都被黑冰覆盖,宛如凝固的血痕。
寒风呼啸,卷着碎雪抽打在铠甲上,发出金属般的刮擦声。
秦烈一步踏出,脚下轰然炸裂,一层黑冰崩碎成粉,露出下方斑驳的古纹——那是被岁月掩埋的战痕,深得像刀刻进骨头。
他没停。
楚潇紧随其后,指尖音火缭绕,每一脚落下,便有一道轻鸣自足底扩散,仿佛在试探大地的脉搏。
雷烈走在最后,铁锤扛肩,每一步都让地面微颤,雷霆在经脉中奔涌,却始终压抑着,如同沉睡的怒龙。
石皓走在中间,双手稳托黑锅,锅底火纹流转。
可就在他踏上第三百阶时,脚步忽然一顿。
“这雪……不对劲。”
声音不大,却让整支队伍瞬间静止。
他蹲下身,焚天勺轻划地面。
火痕燃起,却不散,反而在冰面上映出无数残影——一个个持戟的身影,披甲染血,从天而降,又一一倒下。
有的断臂,有的穿心,有的头颅飞离,却仍死死握戟不放。
每一具倒下的身影,都与秦烈有七分相似。
“不是雪。”楚潇闭眼凝神,音波如丝探入虚空,片刻后睁眼,脸色骤变,“是记忆残渣……有人在这里,死过千万次。”
秦烈沉默。
他盯着那些残影,心头却莫名一颤。
那些倒下的身影,不是幻象,而是某种真实存在的投影——仿佛这千阶之上,曾有千万个“他”前赴后继,赴死如归。
谁布的局?为何而死?
他握紧战戟,赤龙纹路在臂上蜿蜒游走,体内龙血隐隐躁动,似在回应某种远古的呼唤。
再往上,风更烈,雪更寒。
崖顶孤碑矗立,碑面无字,只有一道裂痕贯穿天地,仿佛曾被神兵劈开。
碑前,一老翁披着破麻衣,手持铁帚,正一下一下地扫着雪。
他动作缓慢,却诡异得没有留下任何脚印。
扫过之处,雪尽无痕,但下一瞬,新的黑雪又无声落下。
秦烈走近。
十步之外,老翁帚尖顿地。
铁石相击,竟发出一声龙吟般的震鸣!
那声音穿透风雪,直刺神魂。
石皓锅中火纹猛然一跳,焚天勺竟自动抬起,勺尖直指老翁,嗡嗡作响。
“你……”石皓声音微颤,“见过‘人火’?”
老翁缓缓抬头。
双目无光,空洞如枯井,可秦烈却在那眼中看到了万年风雪——不是雪,是时间的灰烬,是记忆的废墟。
老翁没说话,只用帚尖在雪地上划出三字:
镜——非——真。
秦烈瞳孔一缩。
镜?万象镜?玄宸所持之物?
他还未开口,忽然,天地一暗。
崖心祭坛处,黑袍猎猎,玄宸负手而立,半块残破的万象镜悬浮于头顶,镜面幽光流转,映照出秦烈的龙化虚影——赤鳞覆体,双目如炬,战戟焚天。
“你以为你是来破局的?”玄宸冷笑,声音如寒刃刮骨,“你才是局中人。”
话音落,镜面翻转。
一道光影投射而出——是李清。
她跪在医帐中,额间朱砂黯淡,唇角溢血,手中玉简却被她死死抱在怀中。
星轨在她周身逆向旋转,光芒紊乱如乱麻。
她正在以神魂为引,强行推演“星纹引脉图”的终极奥义,而代价,是神魂寸裂。
“卦象……已显……”她喃喃,声音微弱如风中残烛,“秦烈……活下去……”
画面戛然而止。
秦烈浑身一震,手中战戟嗡鸣震颤,龙血瞬间沸腾,赤焰自经脉喷薄而出,几乎要破体而战!
“李清……”
他咬牙,牙缝中渗出血丝。
怒火如岩浆在胸中翻滚,几乎要将理智焚尽。
可他没有动。
他死死盯着那镜面,眼神从暴怒渐渐转为冰冷,再转为……决绝。
“等我。”他低声,像是对李清说,又像是对自己发誓,“活着回来。”
风雪骤停。
仿佛天地都在屏息。
玄宸立于祭坛中央,指尖轻抚万象镜残片,
“你可知,为何万年前人火能封神?”他缓缓开口,声音低沉如诵经,“因为那火,不是天赐,不是地生,而是以‘镜’为引,以‘影’为薪,点燃的——伪火。”
秦烈眉头一皱。
伪火?
还未细想,异变陡生!
万象镜残片突然剧烈震颤,镜面裂纹蔓延,竟有黑光自缝隙中渗出,如活物般缠绕祭坛,勾勒出一道模糊人影。
那身影,手持战戟,金鳞覆体,气息……与秦烈一般无二。
老翁猛然抬头,铁帚横扫,雪地再留一痕:
镜渊启,影成真。
石皓锅火骤暗,楚潇音火凝滞,雷烈锤上雷光暴闪。
秦烈死死盯着那道人影,手中战戟缓缓抬起,赤焰缠绕戟锋,映照他冷峻面容。
他知道——真正的试炼,现在才开始。
风雪凝滞,断天崖顶仿佛被无形之力冻结。
万象镜残片悬浮于玄宸头顶,幽光如渊,倒映出那道由镜中诞生的“镜像龙战神”。
金鳞覆体,战戟在手,气息滔天,竟与秦烈本体一般无二,甚至连龙血奔涌的节奏都分毫不差。
它静立祭坛中央,双目空洞,却似有亿万残影在其瞳孔深处轮回生灭——那是无数失败的“秦烈”在命运长河中的倒影。
“你不是我。”秦烈低语,声音沙哑如裂石。
可回应他的,是镜像猛然踏地的一击!
轰——!
整座断天崖剧烈震颤,千级石阶寸寸崩裂,黑冰炸作漫天碎屑。
那道金影如雷贯空,战戟斜斩而下,赤焰未至,罡风已割裂铠甲,在秦烈肩头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。
秦烈怒吼,龙血瞬间沸腾,战戟横封,双戟交击,金石爆裂之声响彻云霄。
可他竟被一掌震退三步,脚底在冰面犁出两道深沟,虎口崩裂,鲜血顺着戟杆流淌。
“怎么可能……战力近乎本体?!”楚潇瞳孔骤缩,音刃化形,凝于指尖,刹那连刺七道“裂神音刃”,直取镜像眉心。
刃入三寸,却如刺琉璃,无血无痛,反被镜像抬手一握,音刃寸寸碎裂,化作无形波动反震而来,楚潇闷哼倒退,嘴角溢血。
雷烈怒吼一声,雷霆缠身,铁锤裹挟万钧之势从侧翼轰下。
可那镜像竟凭空消失,再出现时已在雷烈身后,一掌拍在后背,雷烈如断线纸鸢般飞出,砸入石碑基座,胸口裂开一道狰狞血痕。
“这东西……没有痛觉!”石皓双目通红,焚天勺猛砸地面,黑锅轰然开启“灶心领域”,赤焰如潮翻涌,火浪席卷镜像全身。
可火焰触及金鳞,竟如水过琉璃,毫无损伤,连一丝焦痕都未留下。
“虚不受火……”石皓咬牙,冷汗滑落,“它不是实体,是‘影’!”
风雪再度卷起,天地昏沉。
秦烈持戟而立,呼吸沉重,眼中怒火与理智交织。
他看着李清昏迷的画面在镜中若隐若现,心如刀割,可他明白——蛮力无用。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,哑翁动了。
铁帚猛然横扫,帚尖划过孤碑底部一道隐秘纹路,尘雪翻飞,一道古老符文缓缓浮现——“真实不灭,虚妄自焚”。
老翁空洞双目转向石皓,帚尖轻点他手中尚温的汤锅。
“火从心出,不在勺。”
石皓一怔,低头看向锅中残余的“龙血凝元汤”——那是他亲手为兄弟熬炼,以龙血为引,以情义为薪,七日七夜不眠不休才凝成的续命神汤。
最后一口,他一直舍不得喝。
此刻,他忽然懂了。
“不是火伤不了它……是我们的心,不够真。”
他仰头,将最后一口汤一饮而尽,随即猛然倒入焚天勺中!
“兄弟的命,比我的命重要!”
焚天勺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赤金火光,那火不炽烈,却纯粹如初阳,带着血与情的温度,直冲云霄。
火苗腾起刹那,竟与楚潇腰间那支残破玉箫共鸣,音火交融,化作一道螺旋光流,直射秦烈战戟!
秦烈浑身一震。
他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暖意——那是兄弟的信念,是生死与共的羁绊,是比龙血更滚烫的东西。
他抬手取下腰间酒壶,仰头痛饮。
烈酒入喉,如焚五脏,他猛然张口——一道赤焰自喉中喷出,与那赤金火流交汇,轰然点燃整杆战戟!
戟锋之上,龙纹苏醒,一声低沉龙吟自战兵深处响起。
而那镜像……第一次,瞳孔微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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