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雪如刀,割在脸上,却不及心头半分痛楚。
秦烈盘坐在残破的灶台前,膝上是石皓冰冷的身体,身旁是焚天勺碎裂的残片,像散落一地的星辰,再也拼不回那口热气腾腾的锅。
他的右臂早已不似人形,龙鳞自指尖蔓延至半边胸膛,泛着暗红金属般的光泽,仿佛有熔岩在皮下奔涌。
战戟横于身侧,戟柄上的龙角纹路微微震颤,如同沉睡巨兽的呼吸。
他没动,也不敢动。
指尖轻轻搭在石皓腕间,一丝微弱到几乎察觉不到的脉动,是他唯一还愿意相信的奇迹。
龙血自他掌心缓缓渡入兄弟体内,温养着那几近崩解的心脉。
每一滴血都带着灼痛,像是从骨髓里榨出的火焰,可他知道,若不这么做,石皓连最后一口气都撑不住。
烬瞳跪在灶边,双手捧着最后一点火种——那是一粒比萤火还微弱的光,藏在她熔金般的眼瞳深处。
火光摇曳,映照出秦烈身上不断蔓延的龙鳞,也映出战戟镜面中不断闪现的画面:万年前,三道身影并肩而立,披甲执戈,共御天劫。
可画面一转,只剩一人持戟而立,背影孤绝,天地焚尽,唯余灰烬。
“若这记忆是假……”秦烈低语,声音沙哑如砂石摩擦,“那我到底是谁?”
他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。
从被逐出宗门那天起,他就活在“妖孽”与“战神”之间。
可此刻,龙血躁动,记忆错乱,连他自己都开始怀疑——那些关于龙族、关于宿命、关于誓言的执念,究竟是真相,还是某种更可怕的诅咒?
话音未落,战戟猛然一震!
镜面幽光暴涨,画面骤然扭曲——竟是那一夜,楚潇站在篝火旁,手持影龙箫,轻声吹奏。
火焰跳跃,映着他含笑的眼眸,三人围坐,石皓端锅,他递酒,李清轻语推算明日吉凶……那是一切开始的夜晚。
可现实的风雪中,楚潇早已执剑成煞,转身离去。
画面与现实重叠,仿佛时间从未断裂,誓言也从未破碎。
可就在秦烈心头微颤之际,镜中景象再变——那持戟的孤影缓缓转身,面容模糊,唯有一缕青光自眼眶溢出,如藤蔓缠绕,直扑镜外!
“呃——!”秦烈闷哼一声,太阳穴剧痛,仿佛有无数根针刺入脑海。
他猛地抬手,一掌拍向战戟,欲将其压下。
就在这时,一道踉跄的身影扑来。
李清不知何时竟从昏迷中醒来,额间朱砂裂开,鲜血顺眉骨滑落,染红了半边白纱裙。
她手中玉简无火自燃,青烟升腾,竟在空中凝成一道残缺卦象——三足断鼎,心火熄灭。
“三兄弟之誓已破……”她声音颤抖,却字字如刀,“心火熄,龙血浊,战神将堕!”
她一把抓住秦烈手腕,指尖冰凉:“你吞的不是火脉……是‘影龙将’的诅咒!它在用你的记忆,点燃复活之祭!”
秦烈瞳孔骤缩。
刹那间,无数碎片在脑中拼合——为何战戟会吞噬火脉?
为何楚潇会被剑灵彻底掌控?
为何石皓拼死也要护住那一簇心火?
原来,从他们踏入“薪尽鼎”秘境那一刻起,就已落入万年前的局中。
那不是传承,是献祭。
而他,正是那复活仪式的容器。
战戟镜面再次扭曲,那持戟者缓缓转头,青光自眼眶溢出,竟在镜中凝成一句低语:“……归来……”
“滚!”秦烈怒吼,反手一刀斩下自己一截龙鳞,鲜血滴落雪地,尚未凝固,便被战戟自动吸入,镜面微微震颤,仿佛饮血般满足。
烬瞳突然抬头,火瞳剧烈震颤:“主人!心火域……要塌了!”
轰——!
地底传来闷雷般的轰鸣,火脉逆冲而上,残灶轰然崩裂,赤红火蛇自地缝窜出,如锁链般缠绕石皓身躯。
那具本已奄奄一息的身体猛然抽搐,七窍溢血,双目骤然睁开!
“锅……不能凉!”他嘶吼,声如裂帛,带着不甘与执念。
他抬起残臂,以焚天勺最后的断柄划地,精血为引,指尖颤抖却坚定地画出一道古老符印。
刹那间,幽蓝火焰自地面腾起,微弱却纯净,正是“灶心领域”!
那是他们三人结义时,石皓以食道真意凝聚的领域——不杀敌,只暖人。
火焰燃起,风雪退避三尺。
可只撑了三息,轰然熄灭。
石皓嘴角扬起一抹苦笑,望着秦烈,声音轻得像风:“老子……再熬不动了……”
话落,头一歪,昏死过去。
焚天勺最后一片残片,在风中化为灰烬,随雪飘散。
烬瞳跪地,抱着那粒即将熄灭的火种,泪如雨下:“主人……火没灭……只是……藏进了心里……”
秦烈低头,看着怀中兄弟,看着碎裂的灶台,看着手中战戟。
风雪中,战戟镜面幽光再闪,青光如丝,缓缓蔓延。
忽然,一道声音自镜中传来,低沉、冰冷,却又熟悉得令人窒息——
那是楚潇的声音。
秦烈的怒吼撕裂风雪,震得残灶碎石簌簌滚落。
战戟深深顿入冻土,戟身嗡鸣不止,仿佛有千军万马在其中奔腾咆哮。
龙血自他右臂经脉炸裂般涌动,鳞片寸寸暴起,如逆刺生长的荆棘,每一寸蔓延都伴随着骨肉被撕裂的剧痛。
他双目赤红,牙关紧咬,几乎要将舌尖咬碎——他不信!
他不信这战戟真要夺他兄弟性命!
可就在这刹那,镜面幽光暴涨,青丝般的光缕缠上他的手腕,楚潇的声音从戟中渗出,低沉、冰冷,像从九幽地底爬出来的亡魂:
“你护不住他们……就像那一夜,你护不住任何人。”
那一瞬,秦烈的意识被狠狠拽入幻境。
焦土万里,残阳如血。
他独自立于废墟之上,脚下是焚天勺的残柄,半截影龙箫断裂在泥泞中,沾满黑红血污。
风卷着灰烬打旋,远处横尸遍野,皆是熟悉面孔——李清倒在阵法中央,玉简碎成齑粉;石皓仰面躺着,手中还攥着一口破锅;楚潇跪在不远处,剑穿心口,却仍笑着看向他。
“大哥……你来晚了。”
幻象如刀,剜心剔骨。
“不——!”秦烈猛然抽离,冷汗混着血水从额角滑落。
可现实更冷——战戟竟自行抬起了!
龙角纹路狂震,戟尖如活物般调转方向,直指怀中石皓的心口!
那一瞬,他甚至能感受到戟刃破空的寒意,正对着兄弟最后的生机!
“住手!”他怒吼,左手如铁钳般死死卡住戟杆。
可战戟剧烈震颤,仿佛有远古意志在咆哮催促。
龙血逆冲,自他掌心喷涌而出,染红戟身,竟被那镜面贪婪吞噬,幽光更盛!
“我才是主人……我才是……持戟之人!”他咬牙,全身筋骨爆响,龙血在体内如熔岩奔腾,硬生生以意志压制战戟反噬。
可那青光不灭,反而顺着戟杆攀上他的手臂,如藤蔓缠心,直逼神宫!
风雪深处,断崖之上。
楚潇独立寒风,影龙箫早已化作一柄通体漆黑的龙骨长剑,剑脊裂纹如血脉,青光流转。
他望着远方那口残破的灶台,眼神复杂得如同碎裂的冰湖。
他曾笑谈江湖,醉卧花间,可如今,连握剑的手都在颤抖。
“秦烈……”他声音沙哑,几乎被风雪吞没,“我不是要杀你。”
他缓缓抬手,剑尖垂落,却不是指向秦烈,而是——刺向自己心口。
“我是要……替你杀了我。”
话音未落,黑雾自他背后翻涌而起,两道模糊身影浮现——剑奴双使!
他们无声冷笑,双掌齐拍楚潇后背,一股阴冷意志强行接管他的身躯。
楚潇瞳孔骤缩,青光自眼眶溢出,与泪水交织成血线。
“别过来——”他嘶吼,全身肌肉绷紧,拼死对抗体内那股操控之力,“我还没……说完告别……”
与此同时,秦烈怀中,石皓微弱地睁开了眼。
唇色青紫,呼吸如游丝,可他嘴角竟扬起一丝笑意,目光迷离地望向秦烈,声音轻得像雪落炉灰:
“哥……锅底……还烫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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