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雪夜行三日,天地苍茫如墨,秦烈背着昏迷的楚潇,踏碎了边陲最后一道雪线。
影河村,就藏在这片被世人遗忘的冻土深处。
残垣断壁间,荒草埋径,唯有村口一株枯槐兀自挺立,枝干扭曲如龙骨,悬着一串骨铃。
风过时,铃声幽幽,像是从地底传来的呜咽。
烬瞳蜷缩在秦烈肩头,火光微颤,细小的身躯轻轻一缩:“这里……有影龙族的气息,但很弱,像被刻意封印。”它声音低若蚊呐,“而且……很痛。”
秦烈脚步一顿,眉心微跳。
他不是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气息——那是在葬箫谷深处,当战戟与楚潇体内血脉共鸣时,曾短暂浮现的一缕古老意志。
如今这股气息虽淡,却更加阴郁,仿佛深埋于土地的诅咒,正悄然苏醒。
“他撑不了多久。”秦烈低头看了眼背上的楚潇,那张平日嬉笑不羁的脸此刻苍白如纸,唇角渗着血丝,七窍周围隐隐泛起青纹,像是有无数细小的影蛇在皮下蠕动。
忽然,骨铃戛然而止。
风停了,雪也停了。
雾中,一道佝偻身影缓缓走出,手持断骨杖,衣袍破旧却绣着古老的图腾纹路。
她双目深陷,目光却锐利如刀,直刺秦烈心口。
“外人不得入村。”影河老妪声音沙哑,如同石磨碾过枯骨,“除非——你是来找‘那个孩子’的命。”
秦烈没有动,只是缓缓将楚潇放下,动作轻得像怕惊醒一场噩梦。
他直起身,赤龙战戟顿地,震起一圈雪尘。
“他是你亲人的孩子?”他问。
老妪冷笑,眼角皱纹如刀刻:“他是被驱逐者的儿子,也是被期待的‘钥匙’。二十年前,我妹妹抱着他逃回村子,说‘影龙未绝,双血将启’。可她忘了,纯血断族之日,混血便是祭品。”
秦烈瞳孔一缩。
战戟微微震颤,似有不甘。
老妪不再多言,转身便走,断骨杖点地,每一步都在雪上留下淡淡的血痕——那不是她的血,而是土地的记忆。
秦烈抱起楚潇,紧随其后。
村后荒坡,一座残破祭坛静卧于寒夜之中。
石台布满断裂图腾,像是被人用巨力生生撕裂,中央矗立一方石碑,斑驳不堪,只余半句铭文:
“纯血者生,混血者祭。”
秦烈怒火骤燃,战戟高举,便要一击轰碎此碑!
“住手!”苍老的声音自碑中响起,如同地脉低鸣,震得人心发麻。
净血碑灵浮现,通体灰白,面容模糊,却带着万年沉淀的悲悯与冷酷。
“万年前,影龙族以此碑断族——斩纯血以绝争端,封混血以镇祸源。”碑灵缓缓道,“今日,它只为见证……谁才是真正的‘后裔’。”
话音未落,楚潇猛然抽搐!
青光自七窍溢出,皮肤下似有无数残魂游走,发出无声嘶吼。
他怀中那片断箫碎片竟自行漂浮而起,悬浮于祭坛之上,与地面刻痕共振,发出低沉嗡鸣,仿佛远古号角正在苏醒。
“他血脉醒了。”老妪沉声低喝,眼中闪过一丝复杂,“若不在子时前压制,影龙将残魂将借双血之力,开启镜渊归门——那扇门后,是万年前被封印的影军,也是灭世之始!”
秦烈心头一沉。
他立刻盘膝而坐,掌心贴上楚潇后背,龙血澎湃而出,欲以自身精血压制那暴走的影力。
可就在龙血涌入的瞬间,战戟猛然反震,几乎脱手飞出!
薪火之灵在戟中咆哮:“不可!他的血已非混杂,而是觉醒——你若强行净化,只会激发反噬,让他彻底沦为残魂容器!”
秦烈咬牙,冷汗滑落。
他不信命,更不信宿命能夺走兄弟。
可命运从不给他反驳的机会。
虚空裂开,两道虚影缓缓浮现——一黑一白,面容与他和楚潇竟有七分相似,却又透着非人的冰冷。
双生镜奴。
黑镜奴低语:“斩其首,断其缘,天地清平,你将成为唯一的龙血战神。”
白镜奴轻笑:“并肩而立,双龙共舞,焚尽妖云,你们的名字将刻入星辰。”
两幅幻象在空中交织:一为血海孤影,一为万军之前龙影交缠。
“我不信命!”秦烈怒吼,战戟轰然燃起赤金烈焰,龙血灌注戟身,试图强行引发双生共鸣!
可就在他触及楚潇经脉的刹那,一股幽青影气自楚潇体内爆发,如怒龙腾渊,将他狠狠弹开!
雪地炸裂,秦烈单膝跪地,嘴角溢血。
他抬头,看见楚潇的身体正在轻微颤抖,青光如潮水般在体表流转,仿佛有千军万马在他血脉中奔腾。
而天边,一弯冷月悄然升起,银辉洒落祭坛,照亮那半句残碑。
子时将至。子时将至,月悬中天。
银辉如霜,洒在残破的祭坛之上,映得那半截“纯血者生,混血者祭”的碑文宛如泣血。
寒风骤止,天地仿佛凝固,唯有楚潇体内那股青光如潮水般翻涌不息,沿着经脉奔腾咆哮,似有千军万马在血脉深处嘶吼冲锋。
突然,他猛然睁眼!
双瞳已化作幽青,如深潭鬼火,却仍有一丝清明未散。
他喉咙一甜,喷出一口带着碎骨渣的血,颤抖着抬起手,六脉剑指凌空划下,指尖割破掌心,精血洒落于地,在雪面上勾勒出一道扭曲却蕴含古韵的符阵。
“断脉锁魂……”秦烈瞳孔骤缩,声音嘶哑,“你疯了?这是影龙族自毁根基的禁术!”
楚潇嘴角扯出一抹惨笑,牙关咯咯作响:“哥……别净化我……我……还能撑。”他每说一字,便有一缕青气从七窍溢出,像是灵魂正被寸寸撕裂,“若我不锁,下一刻……我就真成了杀你的刀。”
话音未落,祭坛剧烈震颤,裂缝蔓延,净血碑轰然裂开一道细缝,尘封万年的图腾缓缓浮现——两条龙影缠绕盘旋,一赤一青,龙首相抵,似争似合,竟是“双龙缠绕”之象!
碑灵的声音再度响起,苍老中带着悲悯:“双血将启,门在脚下——但开者,必有一亡。”
“放屁!”秦烈怒吼,赤龙战戟狠狠插入裂缝,龙血自他掌心喷涌而出,顺着戟身灌入大地,“我不求开门!我只求——留他一命!”
龙血奔流,与楚潇指尖滴落的血交汇于图腾纹路,刹那间,金光冲天!
大地崩裂,灵纹复苏,仿佛整座影河村的地脉都被唤醒。
双生镜奴发出尖锐嘶鸣,黑白镜面同时浮现裂痕,继而轰然炸碎!
碎片纷飞中,那柄沉寂已久的战戟竟剧烈震颤,戟尖浮现出一枚竖立的龙目瞳孔,缓缓睁开,如同远古之眼苏醒。
铭文浮现,烙印虚空——
“双血启门,镜渊见天。”
楚潇身体一软,意识如风中残烛。
他被秦烈紧紧抱在怀中,呼吸微弱,唇角却扬起一丝释然的弧度。
“哥……替我……看看春天。”
声音飘散,人已昏厥。
秦烈双目赤红,虎口崩裂仍死死攥着战戟,仿佛要将整片大地钉死在此刻。
龙血不止,战意未熄,可怀中兄弟的体温却在一点点流失。
就在这死寂般的余波中,晨雾悄然升起,如纱覆地。
当第一缕微光刺破天际,秦烈猛然惊觉——
楚潇不见了。
他腾地站起,环顾四周,烬瞳微光扫过残垣断壁,最终定格在祭坛中央。
那里,地面以血画阵,纹路古老而森然,正是一幅失传已久的“双血引门”古图。
阵心之上,寒风卷雪,一道身影静立其中。
手中断箫,已化作一柄青光流转的残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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