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雾未散,影河村如坠梦中。
残垣断壁间,寒气凝霜,血痕蜿蜒如蛇,自祭坛裂缝一路延伸至中央。
秦烈立于碎石之上,赤龙战戟横握胸前,戟尖垂地,龙目镜面微微颤动,映出前方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。
楚潇站在阵心。
他瘦了,脸色苍白如纸,七窍边缘仍残留着干涸的血迹,可站姿却挺得笔直,像一杆不肯倒下的枪。
手中断箫已化作一柄青光流转的残剑,剑身裂纹密布,却隐隐有龙吟在其内回荡。
六脉剑指在他指尖跃动,凝出千重残影,如雨落寒潭,层层叠叠,杀意凛然。
可那双眼睛……空洞得令人心悸。
“你……”秦烈嗓音沙哑,虎口崩裂的痛楚远不及心头万分之一,“昨夜不是昏过去了?谁唤醒你?!”
高处石台上,影河老妪拄着骨铃,白发在风中轻扬。
她没看秦烈,只望着楚潇,眼中泛起一丝悲悯:“他昨夜求我,唤醒他体内的‘影龙真种’。”
秦烈猛地抬头。
“不是为了觉醒。”老妪低声,“是为了……逼你出手。”
风止,雾凝。
秦烈瞳孔骤缩,龙目镜面倏然一亮,一道未来片段如电闪现——楚潇暴起,残剑穿心,血溅三尺,自己倒下,镜渊开启,万妖破封!
可就在那一瞬,镜面微偏——那一剑,直取心口,却偏了三寸。
“你……故意的?”
话音未落,楚潇动了。
逍遥步踏月而行,身形如幻,残剑划破晨雾,一式“流光斩”直取咽喉!
秦烈横戟格挡,金铁交鸣,火星四溅,龙血自他掌心再度喷涌,顺着戟身燃起赤焰。
“你明明还能撑!”秦烈怒吼,双目赤红,“你昨夜还说‘哥,我还能撑’!现在呢?现在就放弃?!”
楚潇不答,嘴角溢出一抹鲜血,眼神依旧空茫,可剑势却更急。
六脉剑指连点,剑影如雨,每一击都狠辣精准,却诡异得避开心脉、咽喉、丹田三大死穴——像是在拼命杀人,又像是在拼命不杀人。
“撑到什么时候?”他终于开口,声音像是从地底传来,破碎而冰冷,“等我彻底失控?等我亲手把你钉在净血碑上?还是……等我变成妖族开门的钥匙?”
秦烈心头剧震。
龙目镜面再次闪现——未来片段接连炸开:楚潇狂笑,青龙冲天,影河村血流成河;楚潇跪地,手持战戟,将自己头颅献于镜渊;楚潇双目尽黑,一剑斩断人族最后防线……
每一次,都因“他未出手”而起。
“所以你就骗我?用这破阵,用这血祭,逼我……亲手杀了你?”秦烈声音发颤,戟锋燃起金焰,龙血战意轰然爆发。
楚潇不语,只踏步再进。
剑影重重,逼得秦烈连连后退,战戟横扫,龙吟震天。
百招过去,秦烈右臂猛然龙化,鳞甲浮现,筋肉暴涨,战戟轰然爆燃金焰,一记“断影斩”劈出百丈龙影,直贯楚潇胸膛!
楚潇避无可避。
可就在戟锋临身刹那,他竟不退反进,主动迎上!
“噗——!”
戟尖穿肩而过,鲜血喷洒,染红祭坛。
双血交融,瞬间渗入地脉,那幅以血绘就的“双血引门”古图骤然亮起,符文流转,龙影缠绕,净血碑再度震颤,裂缝扩大,碑灵咆哮而出:
“双血已祭,门将启——但开者,须有一心赴死!”
“我还没答应!”秦烈怒吼,欲拔戟救人,可楚潇却死死咬住牙关,任血流如注,残剑拄地,青光在体内翻涌不止。
他抬头,望向秦烈,眼神短暂清明了一瞬。
那一瞬,有痛,有笑,有千言万语,最终只化作一声低语:
“哥……替我……撑住。”
话音落下,青光暴涨,残剑嗡鸣,仿佛有古老意志在体内苏醒,低吼着,撕扯着他的神智。
秦烈双目欲裂,龙血狂涌,战戟龙目镜面不断闪现未来碎片——可这一次,不再是楚潇杀人,而是楚潇持戟,立于废墟之上,青光覆体,剑灵嘶吼,眼中再无一丝人性。
“不……不会到那一步!”秦烈咬牙,欲将他扛起。
可楚潇却缓缓抬起手,颤抖着,一寸一寸,举向残剑。
秦烈跪在祭坛中央,双膝陷进血泥,怀中的楚潇轻得像一片枯叶。
那柄残剑早已碎成齑粉,唯有几片青光残片嵌在战戟之上,随着龙血的沸腾微微震颤。
他的手还在颤抖,不是因为伤,而是因为痛——那种从骨髓里渗出来的、无法言说的痛。
楚潇的头靠在他臂弯里,唇角竟还挂着一丝笑,微弱却清晰,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。
青光从他瞳孔中退去,如同潮水湮灭于沙地,最后只留下那双熟悉的眼睛,清澈得像少年初遇时的月光。
“哥……这把剑……从没为你停过……”
声音断断续续,却字字如钉,凿进秦烈的心。
“今天……我……自己停的。”
话音落下的刹那,楚潇猛地咬牙,肩胛处的战戟被他以残存之力狠狠一压!
鲜血再度喷涌,如泉冲天,染红了碑文,浸透了地脉,整座影河村仿佛都在震颤。
双生镜奴立于虚空两侧,黑白镜面同时哀鸣,镜中倒映出两个命运交错的身影——一个持戟怒吼,一个执剑微笑。
可就在这一刻,镜面寸寸龟裂,轰然炸碎,化作漫天光雨洒落。
每一片光中,都闪过他们并肩闯秘境、饮酒笑骂、生死相托的片段,像是一场迟来的告别。
地脉深处轰鸣如雷,祭坛中央的裂缝骤然扩张,幽光流转,一道扭曲的轮廓在黑暗中若隐若现——那是通往镜渊的门扉,已被双血与断魂之力强行撕开一线。
战戟在秦烈手中剧烈震颤,龙目镜面裂开一道竖痕,随即重塑,化作一只冰冷而锐利的竖瞳,幽光流转,竟可窥见未来三息之变!
戟身嗡鸣,凭空拉长三尺,龙首昂起于锋顶,龙吟响彻四野,仿佛远古战神之魂终于苏醒。
【双血为引,魂契为锁——入渊者,需以命为钥。】
铭文浮现,血光映天。
秦烈低头,看着怀中逐渐冰冷的兄弟,喉咙像是被火焰灼烧,发不出一点声音。
可他的眼,却越来越亮,亮得近乎疯狂。
龙血自百骸奔涌而出,在体表凝成赤焰铠甲,每一寸肌肉都在咆哮,每一根骨骼都在重塑。
他缓缓将楚潇平放在地,脱下外袍轻轻盖住他的脸。
然后,他单膝跪地,以戟拄地,低头轻语,声音沙哑却坚定如铁:
“你说替你撑住……”
“那我便,撑到天塌。”
他抬头,望向那道幽深裂缝,竖瞳微缩,已见三息之后——自己踏入深渊,战戟断裂,黑雾中伸出无数爪子,将他拖入永恒黑暗。
可他笑了。
“三息?够了。”
风起,血雾翻卷。
祭坛之上,唯有一人一戟,立于残月之下,如战神临世。
而在那裂缝最深处,黑雾悄然翻涌,无声无息,仿佛有无数双眼睛,在黑暗中缓缓睁开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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