寒冰碎裂的声音在深渊底部回荡,如远古钟鸣,层层叠叠,仿佛自地心深处传来。
秦烈背负战戟,一步踏下,脚印中渗出的龙血顺着冰面蔓延,所过之处,碑文上的龙纹逐一亮起,如同沉睡万年的血脉被唤醒。
空气凝滞,寒气刺骨,可那血光却炽热得近乎燃烧。
老龟公匍匐于侧,龟甲上刻满断裂的符文,它抬起前爪,缓缓划过冰面,裂痕中浮现出一行古字:“沉渊非地,乃心狱。”
话音未落,秦烈双目骤然刺痛!
仿佛有千万根银针扎入脑海,他的视野瞬间扭曲,战戟龙目中浮现出一片焚天火海——那是万年前的画面:一座祭坛熊熊燃烧,战神立于中央,周身缠绕着锁链与龙血,他将一缕本源封入血脉,低声呢喃:“我以真灵为引,换人族百世不灭。”
记忆洪流如潮水般冲刷神魂,秦烈单膝跪地,额头青筋暴起,七窍溢出鲜血,滴落在碑面。
那一瞬,整座深渊剧烈震颤,碑林齐鸣,龙纹尽数亮起,宛如星河倒悬!
“若我是他……”他咬牙嘶吼,声音中带着不甘与愤怒,“为何不记得?!我……到底是谁?!”
寒风吹过,无人应答。
只有那战戟龙首微微震动,似在回应他的诘问。
幻境骤转。
天穹裂开,血雨倾盆,万龙自高空坠落,龙尸堆积成山。
人族修士手持锁链、法印、神兵,将同胞钉杀于大地,炼化精血,铸就通天之路。
这是龙族末日,也是人族崛起的开端。
而他——站在战场中央。
披赤甲,执战戟,浑身浴血,双目赤红。
他怒斩三名叛龙,每一戟落下,都伴随着龙魂哀嚎:“尔等欲奴人族为牲,我便斩尽龙心!”
那一战,他杀穿龙族中枢,亲手终结了自己的血脉。
可当最后一剑落下,那濒死的龙首缓缓扭曲,竟化作楚潇的脸——苍白、哀伤,眼中满是不解与悲恸。
“哥……”那声音虚弱却清晰,穿透战鼓雷鸣,“你又要杀我一次吗?!”
秦烈浑身剧震,战戟脱手坠地,发出沉闷的轰响。
他的瞳孔剧烈收缩,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之手狠狠攥住。
不是梦。
不是幻。
那是他的选择,也是他的罪。
老龟公猛然撞向石碑,龟甲崩裂,鲜血顺着裂痕流淌,在冰面上划出三字——“非重演,是救赎。”
现实与幻境交错撕裂,深渊猛然震动!
地缝中喷涌出浓稠血雾,凝聚成人形——血袍猎猎,十指如钩,正是血傀宗师·厉无归!
他狞笑着,双掌一扬,十道猩红丝线破空而出,如毒蛇缠绕,瞬间刺入秦烈四肢经脉!
“玄宸大人说……”厉无归低语,声音如锈铁摩擦,“你越痛,越像战神。”
龙血在体内暴动,筋脉如被烈火焚烧,可秦烈却动弹不得。
傀线深入骨髓,操控着他的肌肉、神经、乃至神魂波动。
他咬牙挣扎,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被那诡异丝线牵引,如同提线木偶。
“不……”他低吼,额角青筋暴起,“我不是……任人摆布的工具!”
就在此刻——
战戟龙首轻震。
一声低鸣自远方穿透幻境,微弱却坚定。
那是骨笛声。
阿喃的骨笛。
昏迷中的楚潇怀中,那根由龙骨打磨而成的短笛,竟无风自动,共鸣不息。
笛音虽轻,却如晨钟破晓,直击神魂深处。
秦烈猛然一震。
龙语!
那是龙族最古老的真言之音!
唯有血脉共鸣者才能听懂,唯有心魂契合者才能唤醒!
而他——听得懂。
每一个音符,都是破除镜术的钥匙;每一段旋律,都在唤醒他真正的意志。
他闭上眼,任由血泪滑落。
不是战神。
不是宿命的延续。
他是秦烈——那个曾在酒肆里与石皓拼酒的莽汉,是楚潇拼死也要护住的兄长,是阿喃藏在笛声里不愿说出口的牵挂。
战戟在他背后嗡鸣,龙纹随血光流转,仿佛也在回应那骨笛的呼唤。
厉无归脸色骤变:“不可能!你怎么能挣脱傀线?!”
秦烈缓缓抬头,眼中血丝密布,却燃着前所未有的清明之火。
他不再追问过去。
不再困于幻象。
他只知道——这一战,必须由他自己来打。
秦烈咬破舌尖,鲜血如箭喷出,尽数溅在战戟“龙首鸣渊”的瞳孔之上。
那一瞬,铭文崩裂,龙纹自戟身逆流而上,钻入他臂骨、脊椎、颅腔,仿佛远古封印被强行唤醒。
他双目赤红,神魂如焚,却在烈焰中发出一声撕裂天地的怒吼:
“我不是他!我是秦烈——楚潇的哥哥,石皓的饭搭子,阿喃的守护者!”
声音如雷贯九幽,震得深渊冰层寸寸炸裂。
战戟猛然一颤,龙首张口,竟发出一声跨越万年的龙吟!
那骨笛之声与龙血共鸣,化作一道无形波纹席卷四方,金青色的火焰自戟尖燃起,刹那燎原!
血丝寸断,厉无归十指暴缩,猩红傀线如蛇退避,却仍被火浪吞没。
他惨叫一声,肉身崩解,化作血雾溃散,唯有一缕残音飘散风中:“血祭……已在葬箫谷……点燃……”
秦烈单膝跪地,战戟撑身,粗重喘息。
火焰在他周身缭绕,却不灼其肤,反如旧友相拥。
他低头看着掌心仍在跳动的龙纹,那不是战神的烙印,是属于他的血脉,属于这一路走来的兄弟情义、生死羁绊所淬炼出的——新生之火。
他缓缓起身,战戟横扫,虚空如琉璃般碎裂。
深渊尽头,一座巨殿拔地而起——万具龙骨交错堆砌,脊梁为梁,颅骨为柱,门扉之上刻着八个古字:
“遗诏在此,命火由心。”
寒风止息,天地寂静。
唯有那门缝中透出的一缕微光,似在召唤,又似在审判。
秦烈踏步向前,龙血在经脉中奔涌如江河。
可就在他即将迈入门内之际,胸口猛然一痛!
仿佛心脏被无形之手攥紧。
战戟龙目骤然映出未来十息之景——
北域军营,火塘边。
石皓盘坐灶前,面色惨白如纸,手中“焚天勺”已断成两截,黑焰微弱摇曳。
楚潇躺在寒榻上,神魂涣散,眉心裂开一道血痕。
石皓颤抖着将最后一味“魂归草”投入锅中,火光骤亮又熄。
他低头看着手腕,眼中竟无惧意,只有决然。
然后,他缓缓割下腕肉,血滴入锅——
“不——!”秦烈怒吼,战戟猛插地面,金青火浪炸开三丈冰原!
他双目充血,指甲深深掐入掌心,“谁也不许替我烧这火!谁也不许……替我扛这命!”
他转身欲走,脚步未动,却被一股巨力拽住。
老龟公死死抱住他的腿,爪子在冰面疯狂划动,龟甲裂纹中渗出暗红血浆,字迹断续浮现:
“先取诏!否则……万火皆熄!”
秦烈低头,看见那血字之下,竟浮现出北域火塘的幻影——火焰微弱,几近熄灭。
那火,是楚潇的命,是石皓的魂,是他们三人曾在雪夜里围炉共饮的温度……也是人族最后一点不灭薪火。
他闭上眼。
耳边仿佛又响起石皓憨笑:“哥,这锅汤,我熬了三天,就等你回来喝第一口。”
他也想起楚潇醉酒时搂着他肩头,嘟囔:“秦烈啊……你要活成太阳,我们才敢跟着你疯。”
再睁眼时,眸中已无挣扎,唯有一片熔岩般的决绝。
“好。”他低语,声音沙哑却坚定,“这把火,我来点——但下一锅,必须由我回来掌勺。”
战戟横肩,火痕划破黑暗。
他一步踏入石殿,身后龙骨巨门轰然闭合,震起漫天霜尘。
唯余一道火光,在深渊尽头静静燃烧,如同不灭的誓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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