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域风雪,如刀割面。
军营深处,火塘只剩下一捧余烬,灰白如死。
寒气顺着地缝爬行,将四周铁甲冻成冰壳,唯有那口青铜古锅还冒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青烟,像是垂死之人最后一口喘息。
石皓跪坐在灶前,衣衫褴褛,脸色惨白如雪地反光。
他双手颤抖,却仍死死攥着那柄断裂的“焚天勺”——曾能煮沸江河的灵兵,如今只剩半截焦黑铁片,边缘熔成扭曲的花形。
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,皮肉干枯,血脉几乎断绝,可那双眼睛,却亮得吓人。
“最后一味……魂归草。”他喃喃着,从怀中掏出一株枯黄小草,指尖一抖,草叶飘落锅中。
锅底骤然炸开一团青焰,不热,却刺目,像是从人心最深处燃起的火。
火焰映照着他凹陷的脸颊,映出一丝笑意。
“哥,你那边冷吧?”他抬头望着虚空,仿佛能穿透万丈深渊,看见那个背影孤独前行的身影,“我给你炖点热的。”
话音未落,他猛然咬牙,左手执断勺为刃,狠狠划过右腕!
鲜血如线,滴入锅中。
每一滴落下,锅内汤面便泛起一圈涟漪,涟漪中央,竟浮现出一幅画面——秦烈跪在石殿深处,浑身浴血,双目紧闭,仿佛承受着某种古老禁制的反噬。
他的战戟插在身侧,龙目微闪,映出北域火塘的倒影。
石皓咧嘴笑了,血顺着嘴角流下:“看见没?我在给你烧火呢……这可是食神诀第九重——以我之血,续兄之命。”
传说中,食神一脉,可借自身精血点燃“心灶火”,此火不燃外物,只燃魂魄,一旦点燃,寿元随火而焚,不可逆。
而此刻,那锅中的火焰,已由红转青,纯净如琉璃,竟是以石皓的生命为薪柴,以兄弟之情为引信,点燃了人世间最不该存在的火。
榻上,楚潇突然抽搐。
他双眼全黑,无瞳无神,像是被什么东西侵占了意识。
他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吼:“杀……杀了我……否则……我会杀他……”
雷烈横枪立于榻前,铁甲覆霜,眉宇凝冰。
他怒喝一声:“你敢动一下,我就把你绑回锅边灌汤!让你活着尝完这锅汤再死!”
话音未落,楚潇暴起!
一掌轰向自己天灵盖——竟是要自毁神魂,断绝执念!
千钧一发之际,一道肥胖的身影猛然扑出,用尽最后力气撞在楚潇胸前!
“砰!”
石皓被震飞三丈,撞断营柱,口中鲜血狂喷,可他手中那口青铜锅竟随他心意腾空而起,锅底青焰喷涌,化作一道火墙,硬生生将楚潇逼退!
“咳咳……潇哥……”他趴在地上,笑得像个傻子,“饭还没好,谁也不准走。”
楚潇跪倒在地,神志稍清,看着石皓满身是血,嘴唇发紫,终于嘶声喊出:“石皓!住手!你疯了吗!这不是你的命能扛的!”
“可这是我的选择。”石皓撑起身子,一步步爬回灶前,将残勺插入胸口——不是自残,而是以魂力为引,将最后一丝生命力注入锅中。
“今日这锅,我石皓——掌勺到底!”
轰——!!
整座军营的地火骤然暴动!
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纹路,赤红岩浆自地底奔涌而出,却被那口青铜锅吸纳入阵,化作阵眼。
灶台四周浮现出古老的符文,竟是以石皓毕生所学布下的“万灵归灶大阵”!
青焰冲天而起,直贯云霄!
百里之外,牧民抬头望见夜空被一道青光撕裂,以为星辰坠落;千里之外,修行者感知到天地灵气剧震,惊呼“北域有圣火重生”!
而在那火焰最炽处,石皓的身影已近乎透明。
他望着虚空,嘶声怒吼:“玄宸!我知道你在看!听着——我们不是你的棋子!哥的饭,轮不到你来搅!”
风雪骤停。
天地寂静。
唯有那一柱青焰,在苍茫北域中孤独燃烧,如同不灭的誓言,也如同一道穿越生死的呼唤。
——秦烈!
而在深渊最深处,石殿之内。
秦烈正跪于遗诏碑前,龙血在经脉中奔涌如洪。
突然,他猛然抬头,双目赤红如燃!
战戟龙首剧震,瞳中倒影剧烈波动,竟清晰映出北域火塘的画面——石皓割腕、焚身、引火冲天,那一声“哥,饭还没好”的嘶吼,仿佛直接炸响在他灵魂深处!
“石皓——!!!”
他怒吼一声,战戟横斩,一戟劈开眼前巨大的遗诏石碑!
轰隆巨响中,玉简飞出,铭文浮现,金光流转,只留下三个字:
共命者。
秦烈一戟劈开遗诏石碑,轰然巨响如天雷坠地,碎石如雨飞溅,整座石殿都在震颤。
玉简自碑心飞出,悬浮半空,金光流转,古老铭文逐行浮现——
“共命者,心火相燃,一人不熄,万人不灭。”
那十二个字,仿佛自远古传来,字字如钟,敲在秦烈灵魂深处。
他瞳孔剧烈收缩,龙血在经脉中轰然炸开,体外赤焰翻腾,凝成一副燃烧的铠甲,每一寸都烙印着龙鳞纹路。
战戟龙首双瞳金青交燃,映出北域火塘最后一幕:石皓割腕引火,残勺插胸,青焰冲天——而那火焰,正在缓缓黯淡。
“石皓!!!”
怒吼撕裂深渊,秦烈猛然转身,战戟横扫,龙骨门应声炸裂,碎骨如刀雨纷飞。
他一步踏出深渊裂口,脚尖点在虚空,竟生生踏出一道火痕,宛如流星归途,划破沉沉夜幕!
风在耳畔咆哮,双月高悬,银与血的光辉交织洒落,葬箫谷方向血光冲天,隐约有古老咒音随风传来,似万千冤魂齐哭。
但秦烈眼中,唯有北域那一柱即将熄灭的青焰。
那是兄弟的命火。
那是……他不能断的火。
战戟在手,龙血沸腾,他每一步踏出,天地灵气都被点燃,身后留下一串燃烧的足迹,如同归家的烙印。
袖中酒壶无风自鸣,壶口猛然喷出烈焰,与他体内龙血共鸣,速度骤然暴增——
撕啦!
夜幕被硬生生撕裂,一道赤金流光自天际俯冲而下,直扑北域军营!
“统帅回来了!!!”
雷烈立于营外,铁枪拄地,嘶声怒吼,声音穿透风雪。
他满脸是血,却仰头大笑,眼中竟有泪光闪动。
榻上,楚潇猛地睁开双眼——左瞳金,右瞳青,竟是秦烈龙血与自身逍遥真意在识海中交织。
他喉咙滚动,喃喃出声,声音沙哑却坚定:
“哥……这次换我……护饭。”
战戟深处,那道始终冷眼旁观的意识——玄宸残念,第一次剧烈震颤。
他本以为人心不过是权谋棋子,可此刻,那口锅中燃烧的火焰,竟让他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。
“他们……真的能点燃那火?”
他低语,声音罕见地带上一丝动摇。
秦烈已至军营上空,俯瞰下方——
那口青铜古锅仍在,锅底青焰微弱,摇曳如风中残烛。
石皓倒伏于地,残勺深深插在心口,衣衫尽染血红,气息几不可察。
风雪无声,天地仿佛凝固,唯有那一丝火苗,还在倔强地跳动。
秦烈双目赤红,从天而降,单膝跪地,一把抱住石皓冰冷的身体。
他颤抖着手探其鼻息,几乎绝望。
“撑住……你给我撑住……”他低吼,战戟猛然插入地面,龙血顺着戟身奔涌而出,化作金青赤三色光流,直灌锅底!
刹那间,锅中残火微微一颤——
似回应,似不甘,似……最后一声呼唤。
而就在此时,灶前阴影一动。
楚潇不知何时已站起,手中长剑出鞘,剑尖滴血,冷冷指向前方。
三具浑身缠绕血纹的傀儡正从风雪中缓步逼近,眼窝幽红,指尖利如刀钩。
他冷笑,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,却带着前所未有的锋芒:
“这顿饭……还没吃完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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