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雪在虚空中凝成刀锋,割裂空气,发出尖锐的嘶鸣。
第七十三剑落下时,天地仿佛被斩成两半。
那柄由怨念凝聚的影剑,已不再只是剑——它是千年的不甘、是被背叛的怒火、是孤魂在无尽岁月中反复咀嚼的痛楚。
这一剑,直劈秦烈天灵,带着撕裂神魂的威压。
战戟横档,龙鳞崩碎如雨,一片片自秦烈手臂炸开,又在血光中飞速再生。
可这一次,力量终于超出了极限。
左臂经脉寸断,骨骼寸寸裂开,整条手臂软软垂下,几乎与躯干分离。
龙血喷洒,在空中划出血色弧线,如同盛开的赤莲。
但他没有后退。
哪怕半步。
他站在原地,脚下的龙脊桥因剧震而龟裂蔓延,裂缝深处涌出混沌黑气,似要吞噬一切。
可秦烈仍挺直脊梁,右手紧握战戟,戟身嗡鸣不绝,三瞳在虚空中流转,仿佛与某个远古意志共鸣。
他抬头,嘴角溢血,却咧出一个近乎癫狂的笑。
“打不死我,就成我兄弟!”
声音如雷,炸响在这片破碎的识海虚空。
风雪为之一滞,星河碎雨也为之凝滞。
影龙将立于桥心,金青龙鳞残破不堪,半边身躯早已虚化,唯有一双眼睛,燃烧着千年不熄的恨意。
他听着这句话,竟有一瞬的停顿。
冷笑随即浮现。
“战神背弃我,你又算什么?”他声音沙哑,像是从地底深处爬出的幽魂,“你不过是个继承血脉的后辈,连真灵都未圆满,也敢妄称‘兄弟’?也敢替他承担因果?”
秦烈缓缓抬起右手,用戟尖轻点自己心口。
咚——
一声闷响,竟是战戟与心脏共振,龙血顺着戟纹流淌,在虚空中勾勒出一道古老的符印。
“我算不算,”他一字一顿,眼中三瞳齐闪,“你说了不算——他说了才算!”
话音未落,影心僧悄然浮现于桥畔,身形如烟,面容模糊,唯有双目清澈如古井。
“执念如锁,”他低语,声音轻得仿佛风吹落叶,“唯有真相,能开。”
秦烈猛然抬头,
他反手一划,战戟龙首应声裂开,一道赤芒自龙目迸射而出,直冲识海上空。
刹那间,万年前的画面如潮水般铺展——
苍穹崩裂,大地焚燃。
一座祭坛矗立于天地尽头,名为“焚身”。
其上,一尊身披赤金战甲的身影独立风雪,龙角冲天,眸若烈阳。
正是万年前的龙血战神。
而跪在他面前的,正是年轻的影龙将,浑身浴血,眼神中满是不解与悲愤。
战神抬手,指尖划破掌心,鲜血滴落阵心。
符文逆向运转,天地法则扭曲。
“非我弃你,”他的声音穿透时空,沙哑而沉重,“是天道不容双龙并立。若你存,我必陨;若我存,你必灭。”
画面中,战神将手按在影龙将天灵,龙血灌顶,封印其神魂于血脉长河。
“我以真灵为引,换你一线转生之机。”他闭眼,一滴血泪滑落,“来世若相见,莫再相残……”
影像戛然而止。
风雪静止。
影龙将僵立原地,影剑微颤,剑尖垂地。他嘴唇动了动,声音破碎:
“那……为何不告诉我?为何让我背负叛徒之名千年?!”
无人回答。
只有识海深处传来低沉回响,仿佛来自远古的叹息。
就在此时,虚空微颤,一道模糊身影浮现空中——回魂阵灵,面容不清,衣袂如雾。
“双生回魂,需‘影泪’为引。”它的声音空灵缥缈,似从九幽传来,“唯有释怀之泪,方能凝聚残魂,重续因果。”
“释怀?”影龙将猛然仰头,怒吼如雷,“我被封印千年,被遗忘,被追杀,被人族称为妖孽、叛徒!谁来释怀我?!”
话音落下,他引动楚潇识海风暴,神魂之力疯狂逆转,竟要自毁神格,同归于尽!
狂风卷起千重雪,桥面崩塌,虚空裂开深渊巨口,混沌如潮水般倒灌!
秦烈瞳孔骤缩。
没有犹豫。
他怒吼一声,战戟倒转,狠狠贯穿自己左肩,将自己钉死在龙脊桥上!
龙血喷涌,顺着桥面纹路疯狂蔓延,竟与地脉共鸣,整座识海开始震颤。
那些断裂的符文、崩塌的桥梁、沉沦的残魂,都在这一刻微微颤动,仿佛某种沉睡的意志正在苏醒。
“你要恨,冲我来!”秦烈嘶吼,双目赤红,龙血顺着战戟流淌成河,“要死,也得先把我兄弟还回来!”
风雪中,他的身影如山。
哪怕断臂,哪怕穿肩,哪怕神魂将裂——他仍站在那里,像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。
影龙将怔然望着他,望着那流淌的龙血,望着那与万年前战神如出一辙的眼神。
恨意翻涌,记忆却如潮退去。
某一瞬,他仿佛看见,那不是秦烈。
那是战神,站在焚身祭坛上的背影。
而此刻,风雪渐缓,桥心裂纹中,一点微弱的光悄然浮现。
似乎,有什么东西,正在醒来。
风雪如刀,割在残破的识海天穹之上,裂痕纵横如蛛网,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崩塌的边缘颤抖。
就在这死寂般的瞬间,一道微弱却清晰的意识波动,如寒夜中的一缕火苗,悄然浮现。
“叔……是我……潇儿……”
那声音极轻,像是从九幽深处挣扎而出,带着孩童般的怯弱与依恋,却如惊雷炸响在影龙将的灵魂深处。
他浑身剧震,影剑“嗡”地一颤,竟脱手半寸,险些坠落。
那一声“叔”,像是穿越了千年的风雪,直击他早已封死的心门。
他记得——那是他尚为人形时,唯一被允许亲近的血脉后裔。
那个在战火中被他护在怀中、唤他“叔父”的孩子,那个笑着递给他一块粗饼、说“叔父吃甜”的少年……早已在万年前的乱世中灰飞烟灭。
可如今,这声音,竟与当年一模一样。
影龙将缓缓低头,目光落在秦烈身上。
那柄贯穿其肩的赤龙战戟,正随着心跳剧烈震颤,戟身铭文“共命”二字,竟如活物般缓缓渗入秦烈骨髓,与他的龙血交融,泛起赤金涟漪。
更让他瞳孔骤缩的是——秦烈断臂处新生的龙鳞,并非纯粹金青,而是夹杂着一抹炽烈的人族火焰纹路,如血火共生,似人龙同源。
这不是战神的血脉复刻。
这是……全新的存在。
“你……真的不是他……”影龙将喃喃,声音沙哑如锈铁摩擦,“你不是那个背弃我的战神……你……是新的战神?”
秦烈抬头,三瞳在血污中依旧灼灼如星。
他嘴角咧开,笑得癫狂又悲怆,血泪顺着脸颊滑落,滴在战戟上,竟与龙血共鸣,发出低沉的嗡鸣。
“我不是他。”他一字一顿,声音嘶哑却坚定,“我是秦烈——楚潇的哥哥,石皓的饭搭子,阿喃的守护者。我不求你认我,不求你原谅,只求你……放他一命。”
风雪忽然静了。
桥心裂纹中,那点微光缓缓升腾,仿佛回应着某种宿命的召唤。
影龙将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剑,剑尖仍指着秦烈,可手却在颤抖。
他一生被背叛、被封印、被追杀,背负“叛徒”之名千年,可此刻,眼前这个少年,却以肉身承百剑,以龙血祭桥心,只为救一个与他毫无血缘的兄弟。
他……为何能如此?
为何能比当年的战神,更像一个“人”?
刹那间,执念如冰裂。
一滴泪,自影龙将眼角滑落。
那不是血泪,不是怨泪,而是释怀之泪。
泪珠未落,已在空中凝成晶莹剔透的菱形晶体,悬浮于桥心,散发出柔和却穿透万古的光。
回魂阵灵立于虚空,轻叹出声:“执念破,心门开。双生同命,终见归途。”
与此同时,现实祭坛之上,石皓猛然睁眼,南明火如怒龙腾空,将楚潇周身黑气尽数焚尽。
少年胸口微微起伏,呼吸渐稳,指尖竟有了微弱的颤动。
而在秦烈意识深处,战戟龙目最幽暗的角落,一道被封印已久的残念缓缓睁开了眼——那是玄宸的意识碎片,曾自诩掌控万象,窥尽轮回。
此刻,他首次流露出震惊与难以置信:
“共命之火……竟能烧穿轮回?”
祭坛之上,风止雪停。
那枚“影泪”缓缓升至阵心,悬于虚空,光华渐盛。
秦烈意识开始抽离,神魂如潮水般回流肉身。
他最后看了一眼那片即将重生的识海,咧嘴一笑,鲜血从嘴角溢出,却笑得豪迈如狂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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