断天关上,风止火凝。
三兄弟的目光在残阳下交汇,如三柄出鞘未归的刀,锋刃相撞,无声却裂魂。
秦烈战戟横于胸前,黑金龙鳞自脊背蔓延至脖颈,龙化之躯在暮色中泛着冷硬光泽,像一尊从古战场走出的战神遗骸。
他呼吸极缓,每一下都牵动体内奔涌的龙血,仿佛有千军万马在他血脉中嘶吼冲锋。
石皓站在他左后方,七窍燃火,鼻腔溢出缕缕赤烟,双勺虚影在他身前缓缓旋转,宛如两轮阴阳交缠的炉鼎。
他脸色苍白如纸,额角青筋暴起,却仍低声开口,声音沙哑却坚定:“哥,我撑不住太久……但够你出三招。”
秦烈没回头,只微微颔首。
他知道这一战,不能再靠蛮力破局。
楚潇已非昔日那个逃婚避世、嬉笑人间的贵公子。
他站在祭坛中央,白衣猎猎,眉心龙纹幽光流转,九道龙影盘旋成枷,手中玉箫轻抬,龙气化剑,直指二人咽喉。
那剑,不是杀招,是审判。
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,石皓猛然踏前一步,双勺猛然合拢,心口骤然炸开一团赤焰!
“以身为锅——灶火逆焚!”
一道赤凤自他胸膛冲天而起,火焰凝形,展翼九霄,竟将楚潇引动的龙脉共鸣短暂撕裂!
那原本浑然一体的天地龙息,竟如琴弦错音,出现了一瞬紊乱。
远在天机阁废墟中的李清猛然抬头,十指鲜血淋漓,死死按在残破星碑之上。
她瞳孔剧震,声音颤抖:“他……用灵厨之道干扰了星轨共振?!”
她懂了。
石皓觉醒南明火种,心火可炼万物。
而此刻,他竟以身为鼎,以魂为薪,将这些年来战场上所有兄弟战死前残留的战意、怒火、执念,尽数熬炼成一锅“战魂汤”!
如今逆向喷出,不是攻击,而是扰乱——用最凡俗的“灶火”,去搅乱最神圣的“龙息”!
这是亵渎,也是救赎。
秦烈瞳孔一缩,瞬间明白兄弟用命换来的这一瞬破绽。
他不再犹豫,战戟轰然砸地,大地裂开百丈沟壑,黑金龙躯如离弦之箭,暴冲而起!
戟尖划破长空,拖曳出一道燃烧的弧光,直取楚潇咽喉!
楚潇冷哼,玉箫横挡,音波如潮,震碎沿途龙焰。
两人兵刃相交,气浪掀飞百丈积雪,整座断天关都在颤抖。
“你还记得这招吗?”秦烈低吼,战戟猛然一震,龙血沸腾,戟身深处,一道赤色残影一闪而过——那是赤魇,上古影龙将的残魂,曾被封印于秦烈血脉深处。
“还我心脏!”残魂嘶吼,穿透神魂,直击楚潇识海。
楚潇瞳孔骤缩。
那一声,竟与他识海深处那段模糊记忆中的低语同源!
他曾以为那是龙族的诅咒,是血脉反噬的幻音。
可此刻,那声音如此真实,如此……熟悉。
他第一次,后退了半步。
箫音微滞。
风雪再度卷起,却再无法掩盖那三双眼睛中的震颤。
秦烈落地,战戟拄地,气息粗重。
他知道,自己打不倒楚潇——至少现在不能。
楚潇掌控龙气,近乎天道化身,而他,不过是一具尚未完全觉醒的罪龙之躯。
可他不在乎。
他只问一句:“你真以为,只有你懂影龙将的痛?!”
楚潇沉默,指尖微颤。
他当然懂。
那一夜,古碑林中,他亲手剜出自己的半颗心,只为压制体内暴走的龙脉。
他曾在血泊中嘶吼,问天,问地,问这人间为何容不下一个想活的人。
他曾以为,只有他背负着这份痛苦,这份被血脉诅咒的宿命。
可现在,他看见秦烈眼中同样的痛,看见石皓以命为薪的决绝,看见那赤凤火焰中,无数无名战魂的呐喊。
他们不是在阻止他。
他们是在……拉他回来。
楚潇的箫尖垂下了一寸。
可就在这刹那,天机阁方向,一道微弱星光再度亮起。
李清跪在废墟之中,玉简横于膝上,十指已无完肤,鲜血顺着指尖滴落,在残阵上勾勒出最后一道星轨。
她的额头冷汗涔涔,朱砂黯淡如灰,唇角却扬起一丝近乎疯狂的笑。
“快了……就快了……”
星轨缓缓成形,画面如雾浮现。
一道模糊身影立于九天之上,手中巨剑染血,脚下,是垂死的龙皇。
可就在龙核即将被封印的瞬间——
那战神,缓缓抬起了另一只手。
没有落印。
没有封禁。
而是……轻轻抚过龙核表面,仿佛在触碰一个沉睡的孩子。
星轨剧烈震颤,随即崩裂。
李清咳出一口血,眼神却亮得吓人。
“原来……你也没斩尽。”李清的指尖在玉简上划出最后一道血痕,星轨残阵骤然亮起,如同将熄的烛火猛然回光。
她瞳孔倒映着万年前的苍穹,那一幕如刀刻进神魂——战神立于云巅,龙血染红天幕,而那颗尚未冷却的龙核,竟在他掌心裂为两半。
一半化作流光,遁入尘世,直落秦家襁褓;另一半则被黑袍祭司以秘术封入石匣,沉埋于归心谷地底深处,与一道古老盟约同葬。
“原来……你们是同源双鼎!”李清声音嘶哑,却如惊雷炸在风雪之间,“秦烈的龙血是‘承罪之鼎’,而楚潇……你才是被选中的‘净罪之鼎’!你们本是一体,却被人为割裂,一个背负罪名,一个蒙蔽真相!”
话音未落,空中悬浮的万象镜残片忽然震颤,仿佛感应到了血脉共鸣。
镜面涟漪扩散,映出归心谷幽深地底:一座石棺静静横陈,通体由黑曜岩雕成,棺盖上刻着古老的双龙缠绕图腾。
而那面容——竟与秦烈一模一样!
秦烈浑身一震,龙鳞微微炸起,仿佛有某种远古记忆在血脉深处苏醒。
他望着楚潇,眼中战意未消,却多了一分痛楚与了然。
那一瞬间,他不再只是“被逐之子”,而是终于窥见了命运齿轮转动的起点。
“你说我窃取传承……”秦烈缓缓抬起战戟,声音低沉如雷滚过荒原,“可你呢?楚潇,你斩断的,真是‘罪’吗?还是……你自己都不敢面对的那部分命?”
楚潇握箫的手猛地一颤。
玉箫共鸣中,竟浮现出一段尘封画面:两个孩童在竹林间挥剑对练,笑声清朗。
一个穿红衣,虎头虎脑;一个着素袍,眉眼清俊。
那是年幼的秦烈与他,曾是彼此唯一愿意交付后背的兄弟。
可后来呢?
一场大火,一纸密令,一道封印……记忆被剜去,只剩空洞的恨。
风雪忽然静了一瞬。
石皓却在这时发出一声闷哼。
他七窍火光骤暗,双勺虚影“咔”地碎裂,整个人如断线木偶般跪倒在地。
他嘴角咧开,想笑,却只咳出一口带着火星的血。
“哥……”他喘息着,声音微弱却固执,“饭……快凉了。”
秦烈猛然抬头,赤龙战戟轰然插地,黑金龙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战意。
他仰天长啸,龙血逆冲九霄,戟尖燃起焚天烈焰,仿佛要将整片苍穹点燃。
“那我就——”
他双目赤红,一字一顿,如雷贯耳:
“把天,烧热!”
风雪炸裂,火焰冲霄。
而石皓颤抖着手,缓缓抬起,指尖尚有余烬飘散,皮肤却已开始皲裂,如枯木将朽。
白芷从远处奔来,哭喊声划破寂静,却被他轻轻推开。
“别碰我……”他喃喃,声音几不可闻,“火……会伤你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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