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沙如刀,割过断天关残垣的每一道裂痕。
石皓盘坐于火堆前,焚天锅的碎片环绕周身,像是一圈沉默的墓碑。
那口曾煮出千军不破的“战魂汤”、熬过无数生死关头的锅,如今碎得如同他此刻的心脉。
南明火种在他胸口微弱跳动,每一次闪烁都像是在与死神对赌呼吸。
他颤抖的手揭开酒坛封泥,坛上三个刻字——“战魂汤”,早已被风沙磨得模糊,却依旧刺进他的眼底。
“老秦……你最爱喝这个。”他低声说着,仿佛对面坐着那个总是大笑着拍他肩膀的兄弟,“你说这汤里有命,有魂,有我们仨一起走过的路。”
白芷从暗处扑出,跪在他身边,泪如雨下:“你再烧,魂都要没了!南明火不是你能硬催的!你会……你会烧成灰!”
石皓没看她,只是咧嘴一笑,那笑容憨厚得像个孩子,却又沉重得压垮山河。
“兄弟上阵,总得有人……把饭热着。”
话音落,他将整坛“战魂汤”倾入火堆。
轰——!
烈焰冲天而起,赤红如凤羽展开,火光中竟浮现出一只展翅的赤凤虚影,仰首长鸣,声震残垣。
那不是普通的火焰,是南明火与战魂汤交融后点燃的——灵厨之道的极致,是以心为灶,以血为薪,以命为柴!
石皓猛然闭眼,双手结印于胸前,口中念出早已失传的《灶心诀》残篇。
“灶燃三昧,火煮八荒;我身为锅,纳痛纳伤——起!”
刹那间,方圆十里内尚未断气的重伤将士身上,伤口竟泛起淡淡红光,血污逆流而上,化作细丝被火焰吞噬。
他们的痛楚、残损、濒临溃散的生机,尽数被那团赤凤之火吸纳!
石皓的身体开始皲裂,皮肤如干涸大地般崩开,鲜血蒸腾为雾,在空中凝成一片血霞。
他的七窍喷出南明火,双眼赤红如炭,双耳燃着青焰,鼻息间吐出的不再是气,而是滚滚烈火!
“看!”他在火中大笑,声音嘶哑却震耳欲聋,“灶……还在!”
火焰倒卷回体,心口那点微弱火种猛然一颤,随即轰然重燃!
一道黑白双勺的虚影自他背后浮现,左勺漆黑如渊,右勺雪白如霜。
黑勺一转,伤者气息渐稳;白勺轻扬,断肢处竟有血肉微生!
这不是疗伤术,是煮命!
灵厨之道,在此一刻彻底蜕变——不再只是温汤暖饭的小道,而是以身为锅、煮生断死的战阵之基!
他不再是那个只会躲在后面的胖子,他是战场上最后的火种,是千军万马背后的炉火!
而在千里之外的祭坛之上,天地变色。
楚潇立于九道龙影交汇之巅,手中玉箫轻点虚空,最后一道龙脉应声而动,自东海深处咆哮而出,化作通天龙柱贯入其身。
他周身龙气翻涌,眉心浮现出一道古老的龙纹印记,那是影龙正统的象征。
万象镜残片悬浮于前,镜面映出两个画面:一个是浴火重生的石皓,另一个是战体进化的秦烈。
“你们护的‘人’,”楚潇冷冷开口,声音如寒冰覆火,“不过是一群靠吞噬龙族血脉续命的寄生者。万年前他们杀我族,夺龙脉,封真名;今日,我要以龙气重塑天地规则,让人族跪伏于新的龙座之下。”
“楚潇!”一声悲鸣自祭坛深处响起,盟誓碑灵浮现,那是一位由古老契约凝聚而成的石人,面容苍老,双目含泪,“你曾歃血为盟,与秦烈、石皓结义于断天关下!你说过——‘生不同生,死共赴’!你说过要守人族疆土,护苍生安宁!”
楚潇目光淡淡扫来,玉箫轻点碑身。
咔——
碑裂三寸,灵体剧烈震颤,发出撕心裂肺的哀鸣。
“信义……已死。”
风停,雪寂,天地仿佛也为之一黯。
楚潇抬头,望向远方残破的关隘,眼中再无一丝温情。
“旧约既毁,新律当立。秦烈,你若执意挡我……那便让我亲手,焚尽你最后的执念。”
就在此时,遥远天际,一道火光撕裂风沙。
那是一道人影,踏火而来,每一步落下,火焰便在他脚下凝成莲花。
他身形高大,战戟染血,黑金鳞甲覆盖全身,赤金双瞳深处,罪龙意志与人族战魂激烈碰撞,却始终不曾屈服。
而在他身后,另一道身影缓缓升起,心火如焰,双勺横胸,虽步履蹒跚,却一步不落。
残阳如血,映照两道身影并肩而立于断天关顶。
风起,战袍猎猎。
秦烈望着云巅之上那道熟悉的背影,低语如刀,缓缓划破寂静——
“阿潇……这顿饭,你躲不掉了。”风沙凝滞,天地仿佛被一只无形之手攥紧。
秦烈立于断天关残垣之上,黑金龙鳞自肩甲蔓延至脖颈,隐隐浮现出狰狞龙纹,那是罪龙意志在血脉深处咆哮,却被他以战意死死压制。
赤龙战戟横于胸前,戟尖滴落的血珠尚未落地,便被周身蒸腾的战焰焚作青烟。
他每一步前行,脚下火莲便绽开一朵,炽烈如焚魂之径。
石皓喘息着,七窍仍在渗火,身躯皲裂未愈,却仍倔强地站在秦烈身后半步——不多,不少,恰是兄弟间最熟悉的距离。
他双手紧握黑白双勺,左勺垂地,右勺斜指苍穹,心火缭绕成网,如一张不灭的炉罩,将两人护在其中。
他咧嘴一笑,脸上血污混着灰烬,声音却嘶哑而坚定:“老秦,你说过……兄弟的命,得有人兜着。”
秦烈没回头,只是微微侧首,目光掠过肩头,落在那张满是伤痕却依旧憨笑的脸上。
那一瞬,他仿佛又看见当年断天关下,三人围炉夜饮,酒未冷,话未尽,风雪却已封山。
那时的火,是暖的;那时的人,一个也没少。
如今,火依旧在烧,可烧的是命,是义,是再也回不去的从前。
云巅之上,楚潇立于龙气漩涡中心,玉箫斜指,九道龙影盘旋如枷。
他白衣猎猎,眉心龙纹幽光流转,仿佛已非人间之子,而是自九幽归来的审判之主。
可当秦烈开口,那声音如刀,劈开万丈龙吟——
“你审判龙族,我不管。”秦烈声音低沉,却字字如雷,“万年前谁对谁错,血已埋骨,史由胜者执笔。但你要毁掉这帮愿为彼此挡刀的兄弟……我秦烈,死也不允!”
风骤起,吹动他的战袍,猎猎如战旗。
石皓踏前一步,双勺交叉于胸,心火轰然升腾,竟与秦烈战戟上的赤焰遥相呼应。
两股力量在空中交汇,竟在虚空中凝出一道残影——那是老邢最后的模样,那个总爱骂他们“毛头小子”的老兵,在妖族破关时引爆丹田,以身为阵眼,换下三息喘息之机。
那剪影虽只一瞬,却如烙印般灼在三人眼底。
楚潇瞳孔骤缩,玉箫微滞,唇角抽动了一下。
就在此刻,遥远天际,一道微弱星光自废墟中亮起。
李清跪在天机阁崩塌的星碑前,十指染血,以指尖为笔,以血为墨,在残阵上勾勒最后一道星轨。
她额间朱砂黯淡如将熄之火,口中喃喃:“逆推因果,焚我精魄……只为看清,你们为何走到这一步。”
星轨一闪,画面浮现——
风雪小村,破庙残灯。
两个瘦小身影并肩而卧,一个裹着破袄,一个披着龙纹布袍。
幼年秦烈把最后一块干粮塞进楚潇嘴里,笑着说:“哥,你不跑了吗?”楚潇望着屋外风雪,轻声道:“不跑了,有人等我吃饭。”
背后,两道龙影悄然交织,一赤一墨,缠绕如命。
“你们……本是一体。”李清泪落,星轨崩碎。
那画面虽只一瞬,却如惊雷劈入三人识海。
楚潇的箫声戛然而止。
风停,火凝,天地死寂。
三双眼睛,在苍穹之下,残阳之中,狠狠撞上。
谁也没动,可刀,已出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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