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雪如刀,割裂长空。
天机阁外,七宗山门如遭雷击,龙纹碑柱寸寸崩裂,碎石裹着古老符文飞溅四散。
那些曾供奉万年的龙骨,在玉箫第七声响起时,轰然化作飞灰,随风而逝,仿佛连亡魂都不得安息。
楚潇立于云巅,黑袍猎猎,玉箫横唇。
一缕血线自他眼角蜿蜒而下,像是龙泪,又似诅咒。
他每踏出一步,脚下虚空便浮现一道龙形裂痕,百里山脉随之震颤,地脉翻涌,似有无数沉睡的龙骸在深渊中嘶吼。
逍遥步,本是翩翩公子踏月而行的风流步法,如今却步步生煞,踏出的是审判,是清算。
“潇郎!”一声凄喊划破风雪。
青鸾自南岭御风而来,素衣如雪,发间玉簪摇曳,手中紧握一枚朱红同心结——那是十年前她亲手编就,却被楚潇笑着塞回袖中的旧物。
此刻她双目含泪,声音颤抖:“你本为救世而来,为何要以暴易暴?七宗纵有错,弟子何辜?”
楚潇缓缓转头,眸光如冰窟深处的寒星,映不出一丝温度。
“救世?”他轻笑,声音却如万载玄铁相击,“万年来,人族高举正道大旗,将我影龙一脉钉在耻辱柱上,说我们嗜血成性、祸乱天下。可他们供奉的所谓‘战神遗骨’,哪一根不是从我族尸山上取下的?哪一块不是蘸着我族心头血刻下的功名?”
他指尖轻抚玉箫,箫声再起,低沉如龙吟将醒。
“你说我暴?可这天下,本就是用暴政堆出来的太平。”
青鸾心如刀绞,却仍上前一步,将同心结高高举起:“你还记得归心步第一式,叫什么吗?”
风骤停。
雪凝滞。
楚潇望着那枚红绳,眼神有一瞬的恍惚。
仿佛回到少年时,她在桃林下踮脚教他步法,笑着说:“归心似箭,一步即归。”
他嘴角微扬,竟露出一丝温柔笑意。
“你还记得?”
青鸾眼中泛起希光:“记得!我都记得!潇郎,回来吧……”
话未说完,箫音突变。
一道无形音刃撕裂长空,穿透她的胸膛,直贯神魂。
没有鲜血喷涌,只有淡淡的金光自她七窍溢出——那是纯阳灵体被彻底斩灭的征兆。
青鸾踉跄后退,嘴角溢血,却仍死死攥着那枚同心结。
她低头看着胸前的空洞,轻声道:“原来……归心,是永不归来。”
身躯如雪片般散落,随风飘零,唯有一缕残魂低语回荡:“你终将……孤独至死……”
箫声未歇,余音化煞,直冲七宗弟子心神。
三人当场双目流血,疯狂嘶吼,掌心自爆灵核;五名执事经脉逆行,口吐黑血而亡。
天地间,哀鸣如潮。
而在千里之外的龙骸渊底,禁地震颤。
秦烈盘坐于万骨祭坛之前,赤龙战戟横膝,戟尖滴落的血珠砸在龙骨上,发出“嗤嗤”声响,腾起黑烟。
他的双眼赤金交错,像是两股风暴在瞳孔中厮杀。
脑海深处,那句“你只是容器”如魔音反复回荡。
我不是战神传承者……我只是封印罪龙的棺材?
荒谬!可笑!可恨!
可若真是如此,为何这双手仍想握紧战戟?
为何这颗心还在为兄弟之叛而痛?
“轰——!”
一声巨响自石碑裂缝炸开,黑雾翻涌,凝聚成一道残破虚影——半边身躯焦枯,胸口空洞,仅存一只燃烧着赤焰的独眼。
“还我心脏!”那声音如万鬼齐哭,震得秦烈耳膜炸裂,“你窃我命,承我痛,背负我的血与罪,却跪着做人?!你不配!也不配死!”
秦烈怒吼起身,战戟横扫:“我从未求过这血!更未想当什么龙!我只想堂堂正正做个秦烈!”
“正?”赤魇狂笑,声浪如雷,“谁定的正?战神?人族?还是那些踩着我们尸骨立庙封神的伪君子?!”
虚影猛然扑来,撞入秦烈心口。
剧痛如万针穿脑,又似有千把刀在骨髓中翻搅。
秦烈仰天咆哮,全身血管暴起,皮肤下竟浮现出暗金色龙鳞纹路,一道道蔓延至脖颈、脸颊。
他的意识在崩塌边缘浮沉。
无数画面闪现:万年前的龙族战场,血染苍穹;战神持戟斩落罪龙头颅,却将一颗跳动的心脏封入婴儿胸膛;那孩子睁眼时,眼中没有恨,只有茫然……
“你不敢做自己!”赤魇的嘶吼在他识海炸响,“他们封我为‘罪’,你承我为‘器’,可你敢不敢——撕了这命轮,做一回真正的龙?!”
秦烈跪倒在地,双手撑地,指节发白。
他喘息如兽,眼中赤金光芒剧烈闪烁,仿佛灵魂正在被撕裂、重塑。
就在这时,远处一道微弱却坚定的星辉穿透风雪,落在他眉心。
一点朱砂,轻轻印下。
冥冥中,似有女子低语,温柔而执着:“卦象显示,你我有缘……你不是谁的容器,秦烈,你是你自己。”
那声音如清泉灌顶,让他混沌的神志稍稍清明。
他缓缓抬头,望向风雪尽头。
那里,天机阁方向,一道纤细身影立于残垣之上,手持碎裂玉简,唇角带血,却仍凝神推演。
李清。
她的眼中,星轨正疯狂旋转,却又在某一刻骤然紊乱,仿佛未来已被某种力量生生撕裂。
风雪未歇,天地间唯有箫声与嘶吼交织成网,将人心寸寸绞紧。
李清立于天机阁残垣之上,碎玉简在她掌心不断龟裂,每一道裂痕都映出一条断裂的星轨。
她双目微闭,神魂几乎离体,强行催动禁术“窥天九变”,试图拨开命运迷雾。
可星河倒转,轨迹错乱,仿佛有无形巨手在撕扯时间的经纬。
“不对……他不是为了复仇……”她忽然睁眼,瞳孔中星光炸裂,声音颤抖却清晰,“楚潇不是要毁七宗,他是要以青鸾之死为祭,以龙骨焚化为引,震动天下龙脉!他要唤醒所有被封印的龙族残魂——让‘龙血’脱离人族血脉控制,重塑武道秩序!”
话音未落,她喉头一甜,鲜血顺着唇角滑下,滴在玉简上,竟化作一道血符,轰然自燃。
这一瞬,她终于看懂了楚潇真正的野心——不是毁灭,而是净化。
他要斩断人族对龙血的奴役,哪怕代价是万灵涂炭,也要逼出那些潜藏在各大宗门、皇朝血脉中的龙裔,让他们在觉醒中自相残杀,直至诞生新的“真龙之主”。
而秦烈,正是他选中的祭品——那个身负罪龙之心、却被世人称为“战神传人”的矛盾之躯。
只要秦烈在众目睽睽之下彻底龙化,失控暴走,人族便会视所有龙血者为祸源,继而掀起清洗浪潮。
届时,楚潇便可披着“救世”之名,执箫登临,以影龙正统之姿,重建龙族秩序。
“你不是要杀我……”秦烈缓缓睁眼,赤金双瞳深处,黑纹如藤蔓般蔓延,像是远古诅咒正在苏醒。
他低语,声音沙哑如锈铁摩擦,“你是要我当众失控,成为你口中的‘罪龙现世’,让天下人亲眼见证——龙血,终将反噬人族。”
他低头看着插入心口的赤龙战戟,鲜血顺戟身流淌,却未染红雪地,而是被戟上古老纹路吞噬,化作一道道跃动的火痕。
痛,深入骨髓,却也清醒神志。
“好。”他猛然抬头,嘴角扬起一抹近乎癫狂的笑,“你要我看清我的‘罪’?那我便用这罪,砸碎你的‘正’!”
战戟一震,龙血逆冲!
经脉如熔岩奔涌,骨骼发出金石交鸣之声。
皮肤上鳞甲再度浮现,不再是赤金,而是黑金交织,如深渊铸甲,泛着冷冽幽光。
一道道火纹自脊椎蔓延至四肢,与体内那股来自赤魇的黑暗意志激烈碰撞、融合。
他的战体,在痛与怒中再度进化——罪龙战躯·黑金焚天相!
“我秦烈!”他怒吼,声震九霄,脚下祭坛轰然炸裂,“不跪战神,不拜龙祖,只信手中战戟!”
戟锋横指云巅,直指楚潇所在。
风雪骤停,天地死寂。
下一瞬——
九道龙影自地脉冲天而起!
东起苍渊,西裂荒漠,北撼雪岭,南焚火山……天下九大龙脉竟同时共鸣,龙吟响彻九州!
其中一道龙影,通体漆黑如墨,唯有脊线燃着青金火焰,竟与秦烈手中战戟同频震颤,仿佛跨越万年时空,终于寻到了宿主。
终战,已无可避。
而在千里之外的断天关残垣,风沙掩埋着一座孤坟。
石皓盘坐火堆前,焚天锅碎片环绕周身,如忠诚的守卫。
他脸色苍白,指尖轻抚心口,那里一点南明火种微弱跳动,似风中残烛。
他颤抖着打开身旁酒坛,坛上刻着三个字——“战魂汤”。
“老秦……这最后一坛,我给你留着。”
他喃喃,将坛口轻轻贴在锅沿,仿佛在进行某种古老仪式。
火堆忽明忽暗,映出他眼中深藏的决意与悲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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