盟会大殿,死寂如坟。
空气凝滞得如同冻住的血,连风都停止了呼吸。
三位老祖七窍溢血,盘坐在地,经脉寸断,脸上犹带着不可置信的惊骇。
他们掌心的龙血印记,此刻正缓缓从伪造的遗诏上蠕动而起,宛如活物,蛇形游走,散发出妖异的猩红光晕。
那印记与秦烈体内的血脉产生共鸣,如同万千根烧红的铁针刺入骨髓,龙气在他经络中暴走,几乎要撕裂五脏六腑。
“妖孽!”不知是谁先吼出这一声,如同点燃了火药桶。
宗门长老齐声怒喝,剑光如林,直指中央单膝跪地的身影——秦烈。
他战戟插地,双手撑在戟柄之上,指节因用力而发白。
龙鳞自右臂蔓延而上,爬过肩胛,覆至脖颈,皮肤下血管鼓动如龙游,每一次心跳都似远古战鼓轰鸣。
他的眼瞳已化作赤金,瞳孔竖立,似兽非人。
“若血能证清白……”他低吼,声音像是从深渊爬出的恶龙,“那我——放个够!”
话音未落,猛然咬破舌尖!
一口精血喷在战戟之上。
刹那间,天地变色。
戟身震颤,龙吟自内部响起,古老符文逐一亮起,仿佛沉睡万年的魂魄被唤醒。
战戟顶端那颗龙目骤然睁开,赤芒冲天而起,直贯云霄,竟将阴沉的天幕撕开一道裂口,雷光翻滚,紫电如蛇!
龙血反噬,逆冲识海。
秦烈闷哼一声,脑海如遭重锤,记忆碎片纷乱炸裂——幼年被逐出山门的雪夜、师父背影消失在风雪中的决绝、兄弟三人并肩闯秘境的笑语、南明火种在石皓胸膛跳动的微光……还有楚潇最后那一眼,冰冷、陌生、带着恨意。
撕魂裂魄的痛。
但他不能倒。
他抬头,目光如刀,扫过诸宗。
“你们要证据?”他一字一顿,声音沙哑却如雷贯耳,“我便用这‘罪血’,烧出一个真相!”
战戟横扫,龙焰炸地。
焦土裂开,沟壑蔓延,竟自发形成一道道诡异星纹,弧线精准,方位暗合天象。
李清立于殿角,玉简在手,指尖微颤。
她瞳孔骤缩,瞬间明悟——那是“血引星轨”之法!
传说中唯有以龙族精血为引,才能激活远古星轨,窥见命运残影。
代价是魂魄撕裂之痛,稍有不慎,神志尽毁。
“秦烈!”她疾步上前,声音压得极低,“你疯了?这种术法连天机阁古籍都列为禁术!”
“我不疯,谁来掀这黑幕?”他冷笑,嘴角溢血,却仍拖戟而行,步伐沉重却坚定,“遗诏是假,龙血是真。既然他们说我是妖孽,那就让我这妖孽之血,照一照这所谓正道的皮囊!”
他转身,大步迈向殿外。
身后是怒斥、是剑鸣、是长老怒吼“妖孽休走”,可无人敢真正出手。
那一戟之威,已震慑全场。
李清咬唇,终是紧随其后。
玉简轻扬,光华流转,遮天结界悄然布下,隔绝窥探。
她知道,这一夜之后,天下将再无宁日。
极北之地,龙骸渊。
寒风如刀,刮骨削魂。
深渊之下,白骨成山,层层叠叠,皆是远古龙族遗骸。
中央一具残破龙骸盘绕碑石,碑上刻着无人能识的古文,风吹过时,发出呜咽般的低鸣。
哑伯盘坐碑前,双目失明,灰发如雪,枯手搭在膝上,却在秦烈踏入深渊那一刻,忽然抬头。
“容器来了。”他开口,声音像是从地底爬出,“你体内的东西……醒了。”
秦烈脚步一顿,心头猛震:“你说什么?”
“它不是传承。”哑伯枯手缓缓点向他心口,指尖未触,秦烈却感到一股寒意直透灵魂,“是封印。战神斩龙,取核续命,而你——是棺。”
风止。
骨山无声。
秦烈僵立原地,战戟微微颤抖。
他以为自己是血脉觉醒,是龙族后裔,是被人族误解的战神之种。
可若……若他根本不是继承者,而是囚笼?
是被用来镇压某种存在的容器?
那他一路走来的信念,又算什么?
李清悄然上前,玉简微光映照碑文,她忽然轻声:“这碑……记载的是‘双龙’。”
“双龙?”秦烈低语。
“双龙争鼎,血祭归一。”一个缥缈女声忽然响起,虚空中浮现一道朦胧幻影,如织布女子,指尖轻拨,似在编织星河,“命运之线已断,唯血可续……”
话音未落,幻影消散,只余回响。
哑伯仰头,盲眼朝天,喃喃:“星轨将启,血祭之时……你准备好了吗,被选中的容器?”
秦烈低头,看着战戟上那双睁开的龙目,赤芒映照他眼底的挣扎与怒火。
他缓缓抬起手,抚过戟身,声音低沉如雷:
“若我生来就是棺,那这一战——我便破棺而出!”极北的风,仿佛凝固在时间的缝隙里。
李清咬破指尖,一滴殷红的血珠滑落,无声滴在玉简之上。
那玉简骤然爆发出幽蓝星光,如银河倾泻,瞬间铺展成环。
她双手结印,星纹白纱裙猎猎翻飞,额间朱砂如燃,口中轻诵古咒。
地面裂开细密纹路,与秦烈方才以龙血划出的焦痕隐隐相合,构成一道古老阵法——星轨回溯·血引残影。
“要开始了。”她低语,声音几不可闻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。
秦烈没有迟疑。
他抬手,战戟横掠过左臂,皮开肉绽,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狰狞裂开。
赤红的血,不是凡人之血,而是沸腾如岩浆、散发着龙威的龙血,一滴一滴,坠入阵心。
轰——!
天地骤暗。
一轮血月,毫无征兆地悬于虚空之上,映照深渊。
星轨缓缓转动,虚空中浮现出万年前的画面:苍穹崩裂,大地焚燃,九条巨龙横尸天际,血雨倾盆。
战神披着染血的赤甲,手持一柄与秦烈一般无二的战戟,怀中抱着一个婴孩——那眉心轮廓,分明是幼年秦烈的模样!
他将一颗仍在跳动的赤色龙核,生生封入婴孩体内。
龙核入体刹那,婴孩啼哭不止,而战神眼中竟有泪光。
“此子非我血脉,却是唯一容器。”战神低语,“龙魂不灭,必生祸乱。唯有以罪龙之魂镇压于人躯,方能续我人族气运。”
画面一转,暗处一道黑影悄然浮现。
他半面覆黑鳞,手持断裂战戟,眸中无悲无喜,只有一片死寂的恨意。
“你斩我族,夺我核,还要用我的魂去镇压我的血……”黑影低声呢喃,声音如刀刮骨,“可你忘了——龙死不灭,因果轮回。我替你活下来……也替你复仇。”
刹那间,织女的幻影再度浮现,指尖轻拨,似在缝合命运断线。
她轻叹:“双龙争鼎,血祭归一。一为容器,一为真嗣;一承罪魂,一继遗志。命轮已动,无人可逃。”
话音未落,画面崩碎。
玉简炸裂,化作点点星光消散。
李清踉跄后退,面色惨白,嘴角溢血——强行催动禁术,反噬已伤及神魂。
而秦烈,双膝重重砸入冻土,呕出一口滚烫的龙血。
战戟插地,剧烈震颤,仿佛也在悲鸣。
他眼中的赤金光芒剧烈闪烁,像是风暴中的灯火。
脑海里翻腾着无数疑问,又被一个残酷的真相碾成齑粉——
原来……他不是战神传承者。
他是被用来封印“罪龙”残魂的容器。
而楚潇……那个与他结义、共饮烈酒、并肩闯过生死的兄弟,才是真正的影龙将后裔,是血脉正统,是命运选定的继承者。
“所以……”他喃喃,声音嘶哑如砂石摩擦,“我才是那个……不该存在的人?”
荒谬感如冰水灌顶。
他曾以龙血为傲,以战神之名为信,一路逆天而行,只为证明自己不是妖孽。
可如今,连“秦烈”这个名字,都像是一个讽刺的谎言。
风雪重卷,深渊呜咽。
就在此刻——
一道箫声,自天外而来。
清冷、孤绝、却蕴含无尽龙煞,如利刃划破长空,直刺神魂。
百里山河震颤,龙骸渊下堆积万年的白骨,竟在同一瞬发出共鸣般的低鸣。
秦烈猛地抬头。
血月下,遥远天际一道身影立于云巅,手持玉箫,衣袂翻飞。
那背影熟悉得令人心碎。
箫声未止,天地龙气如江河倒灌,自四面八方向那身影汇聚。
他周身缠绕的黑气中,隐隐浮现龙鳞虚影,一寸寸覆盖全身。
战戟在秦烈手中轰然燃起赤焰,龙目怒睁,仿佛也在咆哮。
他缓缓站起,抹去嘴角血迹,眼中不再有迷茫,只剩焚尽一切的决意。
“谁说我是棺?”他低语,声音却如雷霆滚过雪原。
“今日——我自开棺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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