归墟龙眼深处,两道虚影将合未合,天地龙脉如潮奔涌,仿佛万古沉寂的命轮终于开始转动。
可就在这契约复苏、命运交汇的刹那,秦烈体内骤然炸开一股无法遏制的暴流——龙血沸腾,经脉如焚,仿佛有远古的咆哮从骨髓深处苏醒。
“吼——!”
他仰天嘶吼,浑身筋肉鼓胀欲裂,赤红战纹自脊背蔓延至脖颈,双眼由金转黑,瞳孔化作竖瞳,似龙非人。
那柄曾随他劈开千军、斩落天骄的赤龙战戟,竟在这瞬间剧烈震颤,戟首镶嵌的龙目由炽金转为墨黑,宛如被某种禁忌之力污染。
“锵!”
一声悲鸣划破长空,战戟脱手飞出,斜插于地,龙目黯淡如死火。
九重雷云自四野汇聚,层层叠叠压向苍穹,每一道雷霆都烙印着四个血色古字——天罚·罪龙!
“天道已判!”一道冰冷威严的声音自虚空炸响,联盟大长老踏云而下,白袍猎猎,目光如刀,“秦烈,身负罪龙之血,逆命而行,动摇人族根基!即刻逐出盟籍,永不得入天机阁半步!”
铁链破空,泛着寒光的玄铁锁链如毒蛇缠身,狠狠扣住秦烈双臂。
他想挣扎,却发现经脉之中龙血逆流,竟与天劫共鸣,压制着他每一寸气机。
他被拖行于废墟之上,身后拖出一道血痕,雨水混着血水从额角滑落,滴进眼眶,灼得生疼。
“若我守护的……本就是一场谎言……”他仰头望天,任雷光映照脸庞,声音沙哑如砾,“那这战,还值得打吗?”
无人回应。只有风在哭,雷在怒。
而千里之外的荒原上,楚潇立于一座诡异大阵中枢。
脚下地脉扭曲,金纹化作囚笼,正是上古禁阵——龙囚阵!
万象镜残片悬浮周身,折射出万千光影,引动天地龙气如锁链般钻入秦烈经脉,封锁其神魂。
“哥哥。”楚潇声音冷得不像话,指尖轻抚玉箫,眼中再无半分温情,“你体内的‘罪龙’越强,人族越危。我不杀你——我要你变成它。变成他们口中的妖孽,变成天道认定的祸根。唯有如此,才能逼出你真正的选择。”
秦烈七窍渗血,龙化战体寸寸龟裂,金色鳞片剥落如雨,露出底下血肉模糊的躯体。
可他仍咬牙挺立,脊梁不弯,哪怕五脏六腑都在震颤,哪怕意识几近溃散。
“呵……呵……”他笑,嘴角溢血,“你……也要……审判我?”
话音未落,一道胖乎乎的身影猛然从天而降!
“哥——!”
石皓破空而至,手中黑白双勺旋转如轮,焚天勺燃起南明火,火光冲天,直扑插在地上的赤龙战戟。
他双目赤红,吼声震野:“灶没灭,戟就不能凉!”
火焰触及戟身刹那,反噬之力轰然爆发!
仿佛整片荒原都在哀鸣,焚天勺当场裂出三道纹路,石皓如遭万钧重击,喷出一口带着火星的鲜血,倒飞十余丈,重重砸进泥沼。
他挣扎着撑起身子,七窍竟有火苗窜出,皮肤皲裂,体内南明火种疯狂躁动。
可他仍咧嘴笑了,一边咳血一边嘶哑道:“哥……我……还能烧……再烧一锅热汤……给你暖手……”
秦烈看着他,心如刀绞。
那不是兄弟,是灶火旁炖了十年汤的亲人;是饿极了啃树皮也要给他留一口饭的傻胖子;是明知不敌,也要拎着勺子冲进万军之中的痴人!
可现在,他却因自己,焚心燃魂。
“为什么……”秦烈喃喃,双拳紧握,指甲掐进掌心,“为什么要跟着我?我不过是个……被天道唾弃的怪物!”
“因为你是我哥!”石皓怒吼,挣扎着爬起,举起残勺指向天穹,“你说过,兄弟不是靠血脉认的,是拿命换的!你忘了?你说过——酒不冷,火不熄,兄弟不死不散!”
秦烈浑身一震。
记忆如潮水翻涌——雪夜破庙,三人围炉饮酒;秘境绝地,楚潇吹箫断后,石皓背他突围;宗门审判那日,他们并肩站在雨中,无人低头。
原来,从来不是他在护着他们。
是他们在用命,托着他这颗摇摇欲坠的心,不坠深渊。
“我不靠你传承……”秦烈猛然拔起战戟,戟身冰冷,龙目无光。
他反手一记重击,狠狠砸向自己丹田!
“轰!”
龙脉寸断,鲜血如瀑喷洒荒原,染红焦土。
他跪地不起,却仰天怒吼,声震九霄:
“我也敢战天!”
酒壶摔地,烈酒混着龙血泼洒戟身。
雷劫第九重轰然劈落,紫电如龙,裹挟天威,将整片荒原照得惨白!
“咔嚓——!”
赤龙战戟在万钧雷霆中轰然碎裂!
戟锋断裂,戟杆崩解,龙魂哀鸣,化作点点金光消散于风雨。
天地寂静一瞬。
紧接着,地底传来低沉轰鸣,如同远古巨兽苏醒。
南明火种顺着秦烈断裂的经脉倒流,竟引动地脉深处一道沉眠万年的古老意志——
大地裂开,火焰升腾,一朵千瓣火莲自深渊升起,托起战戟碎片。
焰心之中,一道佝偻身影缓缓浮现,由虚化实,由火成形。
那是一位老者,通体由熔岩与烈焰凝聚,手持一柄残破铁锤,衣衫褴褛却脊梁如山。
他睁眼刹那,目光如炬,穿透风雨,直刺秦烈灵魂。
他开口,声音低沉如地心轰鸣,每一个字都像是锻打在灵魂上的重锤:
“你为谁而战?”
秦烈跪于火莲前,双目赤红,雨水与血水混流而下,颤抖着望向那火焰中的身影,嘴唇翕动,声音破碎:
“我不知道……我只想知道……”火莲灼灼,映得荒原如炼狱般通红。
那由火焰凝聚的老者——老锻,静立于熔岩之上,衣袂翻卷如旗,双目深邃似能洞穿万古因果。
他不言不语,只将手中那柄布满裂痕的残锤递出,仿佛交付的不是兵器,而是命运的权柄。
秦烈颤抖着伸手。
指尖触到锤柄刹那,一股滚烫如岩浆的记忆骤然涌入识海——千年前,赤龙战戟初成于归墟火海,九万八千锤,一锤定魂,一锤凝魄。
而执锤者,正是眼前这道身影。
可那一锤落下时,并非为了杀伐,而是为了“守护”二字。
“我不知道……”秦烈跪在火莲中央,声音嘶哑如裂帛,“我只想知道,若没了战神的记忆,我还配握戟吗?”
雨还在下,却在接近火莲的瞬间化作白雾蒸腾。
天地寂静,唯有雷云低吼,第九重劫雷蓄势待发。
老锻依旧沉默,只是轻轻抬手。
熔炉深处,战戟碎片悬浮而起,散落于火焰之中,每一片都烙印着远古战神的意志残痕,金光闪烁,似有低语回荡:“逆徒!此戟乃战神之证,岂容凡躯重塑?”
秦烈咬牙,举起残锤。
第一锤落下!
“轰——!”
碎片震颤,火星四溅。
识海中,战神残念咆哮如雷:“你不过是我血脉容器,妄图篡我之道?!”与此同时,一道黑影自熔炉深处窜出——断忆蛇,通体漆黑如墨,双目猩红,专噬执念与记忆。
它张口便咬向秦烈脑海深处关于“兄弟”的片段:雪夜饮酒、并肩突围、石皓咳血高呼“酒不冷,火不熄”……
“滚!”秦烈怒吼,猛然拔下腰间酒壶,将仅剩的烈酒泼向头顶!
火焰顺着发丝燃起,南明火种自经脉反冲而上,焚尽侵袭神魂的阴寒。
断忆蛇惨叫一声,缩回火渊。
第二锤!第三锤!……
千锤落下,每一击都像是在砸碎自己的过往。
他的手臂早已断裂,鲜血顺着锤柄流淌进熔炉,化作新的火源;他的脊椎寸寸龟裂,却仍挺直如枪。
识海中,战神残念越来越狂暴:“你不配!你不配改写命运!”
“我不是要改写——”秦烈双目尽赤,最后一锤高高扬起,声音如龙吟破云,“我是要亲手打碎它!”
“轰隆——!”
第九重雷劫终于劈落!
紫电如蛟,贯穿天地。
就在雷霆降临的瞬间,一道黑影轻盈落下,栖于秦烈肩头——乌鸦通体漆黑,羽毛不染尘埃,眼中雷光流转。
它张口,吐出一个字:
“真。”
雷光入炉,火势暴涨千丈!
千瓣火莲猛然闭合,又骤然绽放。
老锻抬手一引,熔炉轰然炸开,三道龙目虚影自烈焰中凝成,环绕新戟缓缓旋转,最终沉入戟身。
一道奇异纹路浮现——断誓纹,如锁链缠绕戟杆,隐隐封印着某种不属于秦烈的意志。
赤龙战戟重生,却已非昔日模样:通体暗金,刃口泛着冷冽幽光,龙吟不再,唯有一股沉寂如渊的杀意蛰伏其中。
秦烈伸手握住。
无传承共鸣,无血脉呼应,唯有沉重——仿佛握住的不是兵器,而是千钧宿命。
他缓缓起身,一戟斜劈而出。
无声无息间,压顶雷云轰然裂开一道口子,风雨骤停。
他望向远方龙囚阵的方向,声音低得几不可闻:
“这一战,不为战神,不为龙族……只为我自己。”
风起,烬火童自熔炉残烬中跃出,通体透明如琉璃,带着稚气的笑容扑入他心口。
临没前,它在他耳边轻笑:
“你烧掉了‘他’,现在……你是你。”
远处山巅,楚潇握箫的手,微微一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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