经过赵铭事件后，沈清妍对肖然的感观变得有些复杂。
他像一把冰冷精准的手术刀，割开所有虚假的社交泡沫，虽然方式让人哭笑不得，但结果……嗯！清净，还挺让人满意。
这天，肖然根据他庞大的“人类社交行为数据库”，提出了下一步“实验”计划。
“数据显示，在非强制性的轻松环境中进行一对一互动，是促进情感交流的有效方式之一，通常被称为‘约会’。”
肖然拿着平板，一本正经地陈述，“我筛选了本市评价最优的十七家咖啡馆，综合环境、噪音分贝、咖啡豆产地、甜点口碑以及与你日常偏好匹配度，最终选定‘静谧时光’咖啡馆。
今天下午三点，这个时间点人流适中，阳光角度适宜，符合最佳‘约会’条件。
你是否同意进行此项流程？”
沈清妍看着他这副做学术调研的架势，差点把嘴里的水喷出来。
约会被他形容得像是在执行航天任务，这么缜密吗？
她起了恶作剧的心思，想看看他这个“没有情丝”的人，到底会怎么去完成一场“约会”呢。
“行啊。”她爽快答应，“那我们就去‘约会’吧。”
下午三点，静谧时光咖啡馆。
肖然提前五分钟到达，并选择了数据库中“最佳情感交流座位”——靠窗，有绿植半遮挡，既能观察外界又保有私密性。
他甚至计算好了沈清妍到来时阳光恰好洒在桌面的角度。
沈清妍准时到达，看到他已经正襟危坐，面前放着一台平板（显然又是用于记录数据的），而不是咖啡。
她坐下后，肖然将菜单推给她，并直接给出建议：“根据你的体质数据（畏寒、偶尔失眠），不建议饮用含过量咖啡因或冰镇的饮品。
这款低因热拿铁，选用苏门答腊曼特宁豆，醇厚度高，酸度低，符合你的口味偏好概率78.3%。
甜点推荐海盐芝士蛋糕，咸甜口感可中和咖啡微苦，糖度适中。”
沈清妍：“emmmm……谢谢推荐。”
大可不必如此。
她感觉自己像个被精心调试好的机器人。
点完餐，双方气氛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中。
肖然似乎没有开启“闲聊”程序的打算，反而开始点评环境：“咖啡馆的室内声压级为52分贝，处于‘舒适’区间。
背景音乐为慢节奏爵士乐，BPM（每分钟节拍数）72，有助于放松情绪但不足以干扰思考。
空气中咖啡因分子浓度……”
“停！”沈清妍忍不住扶额打断他，“肖先生，我们是在约会，不是在咖啡馆探店写测评报告。”
‘我也不想听报告，谁家好人约会要研究报告啊！达咩！！’
肖然顿住，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、类似于脑中‘数据冲突’的困惑：“根据数据库，‘约会’中的交流内容应包括对环境的评价以缓解初期的尴尬氛围。
我的分析不够全面？”
“不是全不全面的问题。”
沈清妍简直无力吐槽，“是感觉！感觉你懂吗？约会是要让人感到轻松、愉悦，而不是听一份数据分析！”
“愉悦……”
肖然若有所思地在平板记下这个词，“主观感受，难以量化。
那么什么样的对话能让你产生‘愉悦’感？
请提供具体范例以便我学习。”
沈清妍看着他认真求教的样子，忽然觉得有点好笑，又有点……可怜？
一个试图通过学习手册来理解“喜欢”的人。
她叹了口气，决定暂时放弃抵抗：“算了，你就当我是个普通的约会对象。
别说数据了，说说你自己吧？除了任务，你以前在仙魔位面……是什么样的？”
她试图引导他分享一些个人经历，或许能窥探到一丝他过去的痕迹。
肖然沉默了几秒，似乎在调取记忆数据：“我的过去……主要由修炼、战斗、执行宗门任务以及最终献祭情丝构成。
由于情感体验数据缺失，我无法提供带有情绪色彩的描述。
需要我详细说明‘九天玄清诀’的运行周天数目，或是与魔族交战时的战术分配吗？”
沈清妍：“呃……好话题，不用了，谢谢。”
她认命地拿起叉子，狠狠挖了一块蛋糕塞进嘴里。
这场“约会”，简直就是对“约会”二字的终极解构。
但奇怪的是，在这种极致理性、甚至有些荒诞的互动中，沈清妍反而感受到一种诡异的真诚——因为他毫不伪装，他所有的“错误”都源于他真的不懂，而非刻意算计。
这种体验，的确新奇，前所未有。
那场失败的“约会”之后，沈清妍对肖然的警惕心虽然仍在，但多了几分探究欲。
一个没有过去、没有情感的人，到底是什么支撑着他存在？
夜里，她有些口渴，下楼去厨房倒水，却发现客厅的落地窗前站着一个人影。
是肖然。
‘大半夜不睡觉，站这里吓人啊！，沈清妍内心咆哮。
他没有开灯，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，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，月光勾勒出他挺拔却显得有些孤寂的轮廓。
沈清妍倒水的动作顿了顿。
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不是在记录数据，也不是在执行某个“攻略步骤”，而只是……单纯站着。
鬼使神差地，她端着水杯走了过去。
“看什么呢？”她轻声问。
肖然没有回头，声音平静无波：“在观察夜间生态。73米外有一只夜行性鸟类在捕食，成功率约为55%。风速每秒1.4米，云层覆盖率……”
“停。”
‘让你嘴欠吧，多余问。’沈清妍内心懊恼。
沈清妍再次打断他，这次语气没有不耐烦，只是有些无奈，“你就不能偶尔……不看数据，只是看看风景吗？”
肖然沉默了一下，似乎在理解这句话：“‘看风景’而不进行数据化处理，这种行为缺乏效率，且无法产生任何有效信息产出。”
‘？必须得有产出吗？’
沈清妍靠在旁边的墙上，喝了一口水，忽然问道：“肖然，没有情丝……是什么感觉？”
这个问题似乎触及了他数据库的核心区。
他缓缓转过身，看向沈清妍，月光下他的眼神依旧深邃平静，却好像有什么东西细微地波动了一下。
“感觉？”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，“无法准确描述。
数据库中对‘感觉’的定义涉及复杂的生理、心理反馈，而我缺乏相对应的接收和处理模块。”
他尝试用更接近她理解的方式解释：“类似于……你们看黑白电视与彩色电视的区别。
我能认知到事件的发生，能分析其逻辑、因果、利弊，但所有的色彩、温度、情绪共鸣……这些频道是关闭的，或者说是静音的。”
“不会觉得……空洞吗？或者虚无？遗憾？”沈清妍追问。
“空洞？虚无？遗憾？”肖然微微偏头，像在检索这些词条。
“系统提示这些是负面情绪。无法体验负面情绪，从逻辑上讲，并非坏事。
献祭情丝是我当时能做出的最优选择，用以换取宗门存续的必要能量。结果是成功的，因此不存在遗憾的逻辑基础。”
他的语气理智到了冷酷的地步，像是在评价一件与己无关的工具。
沈清妍听着，心里莫名有些发堵。
他为了救很多人，选择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工具人。
“那……你的任务呢？拿到我的情丝，对你来说，又意味着什么？只是修复一个‘故障’吗？”
“任务成功，意味着功能恢复，我将重新获得情感模块，理论上会更为完整。”
肖然回答，“但根据目前与你的接触和数据收集，喜欢上你的概率仍然低于初始计算值，任务失败的可能性持续增加。”
他顿了顿，看向她，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，似乎有极其微弱的、类似“好奇”的光闪过：“而你的情丝……系统标注为‘特殊’。但具体如何特殊，数据缺失，
这也是我选择‘尝试’而非强制获取的原因之一，它似乎……值得更深入的研究。”
沈清妍的心跳漏了一拍。
特殊？老头子也说过类似的话。
两人一时无话，静静地站在月光下。
一个感受着夜风的微凉，一个分析着夜风的流速和温度。
虽然对话依旧充满隔阂，但沈清妍觉得，自己似乎稍微触碰到了那么一点点，藏在冰冷数据下的、属于肖然本身的……虚无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