脑袋里像是有一千只蜜蜂在同时振翅，嗡嗡作响，又沉又痛。胃里火烧火燎的，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感攥紧了他的五脏六腑，抽搐着发出抗议。
张逐野猛地吸进一口冷气，睁开了眼。
视线模糊了好几下才逐渐清晰。昏黄的白炽灯泡悬在房梁下，灯罩积着厚厚的灰。顶棚是用旧报纸糊的，泛着陈旧的黄，有些地方已经卷边、破损，露出底下黑黢黢的椽子。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复杂的味道，劣质煤球燃烧后的硫磺味、角落里隐约的霉味，还有……自己身上散发出的，因为虚弱出汗又没条件经常擦洗而产生的淡淡的酸馊味。
这不是他的大学宿舍，更不是他那个虽然不大但干净整洁的出租屋。
冰冷的、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，像被强行塞进颅骨一样，横冲直撞地涌入，疼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。
张逐野，十八岁。父母是机械厂的技术骨干，一年前响应号召“援西建设”，出发后不到三个月就音讯全无，厂里和街道办发了数次电报询问，最终只得到个“途中遭遇意外，搜寻无果，大概率牺牲”的模糊结论。
原主受不了这个打击，本就内向懦弱的性子变得更加沉默寡言，身体也一天天垮下去。他成了这四合院里名副其实的“绝户”。
眼下是1961年的春天，所谓的“三年困难时期”还没完全过去，粮食金贵得能当命使。院里家家户户都勒紧了裤腰带，而一个无依无靠、守着父母两间东厢房和那份微薄抚恤金的半大小子，在周围一群饿绿了眼的邻居看来，无异于一块散发着诱人香味的肥肉。
“咳……咳咳……”喉咙干得发痒，他忍不住咳嗽起来，胸腔震得生疼。那股子抓心挠肝的饥饿感更强烈了，胃袋像是要自我消化般拧着疼。
他挣扎着想坐起来，手臂却软得使不上劲。这具身体太虚了。
就在他试图适应这糟糕透顶的现状时，门帘子“哗啦”一声被人从外面掀开了一道缝。
一颗脑袋探了进来。四方脸，额头上刻着几道深深的皱纹，鼻梁上架着一副老式黑框眼镜。眼神看起来带着点关切，但那关切浮在表面，底下是更深沉的打量和算计。
“小野啊？醒了？”声音是刻意放温和的，却总透着一股拿腔拿调的味儿，“你说你这孩子，身子骨弱就得自己多上心。昨儿晚上是不是又没生火做饭？听一大爷一句劝，现在粮食紧张，可得省着点儿吃，细水才能长流，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……”
易忠海，院里的一大爷，八级钳工，院里的“道德标杆”。话里话外，听着是关心他身体，劝他节省，实则是在不断暗示和强化他“家底正在被败光”、“需要人管”这个概念，为以后他们名正言顺地“接管”他的家和那点口粮做铺垫。
易忠海的话还没落地，另一个尖利刺耳的声音就蛮横地插了进来，几乎同时，门帘被彻底掀开，一张浮肿油腻的老脸挤了进来，唾沫星子毫不客气地喷溅在炕沿上：
“一大爷说的在理！就是个赔钱货！克爹克娘的扫把星！有好吃的也不知道先紧着邻居家嘴馋的孩子，我家棒梗儿正长身体的时候，饿坏了你担待得起吗？我看你就是存心的！活该你病病歪歪，吃不下饭！”
贾张氏，院里著名的老泼妇，胡搅蛮缠、撒泼打滚是她的专属技能。她那双三角眼贪婪地在屋里扫视，似乎想从这家徒四壁的房间里刮出点油水来。
在贾张氏肥硕的身躯后面，露出半张清秀的脸。秦淮茹，贾东旭的媳妇，顶着一脸恰到好处的愁苦和担忧。她没说话，只是用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张逐野，眼神里有关切，有无奈，仿佛承受了巨大的生活压力，欲言又止。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洗得发白的衣角，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。
这演技，浑然天成。
张逐野感觉脑子里原主残留的恐惧、委屈和无助像潮水一样翻涌，几乎要将他淹没。面对这肆无忌惮的欺压，身体本能地感到害怕和瑟缩。
但此刻，占据这具身体的核心，是一个来自未来的、憋屈而死的灵魂。现实的绝望和穿越的愤怒交织在一起，像一桶冰水浇灭了他残存的怯懦，只剩下冰冷的怒火和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狠劲。
他妈的一群什么玩意儿？吃绝户吃到老子头上来了？
就在这股邪火窜到天灵盖，却因身体极度虚弱而无法发作，憋得他几乎内伤的时候——
【叮！检测到宿主强烈生存意愿与极端环境压力，情绪收割系统绑定中……】
【绑定成功！】
【本系统旨在辅助宿主在逆境中生存并壮大。可通过引发他人剧烈情绪波动（包括但不限于愤怒、恐惧、惊喜、后悔、极度愉悦等）收割情绪值。情绪值可在系统商城内兑换各类物品、技能、属性点。】
【当前环境分析：宿主处于极度饥饿、虚弱状态，生存受到严重威胁。周围存在大量可收割情绪目标。】
【新手紧急任务发布：【破局第一步：自爆卡车】】
【任务说明：立即前往本胡同街道办公室，向王主任举报自家炕洞深处藏有“来历不明、印有外文的可疑纸质物品”（物品已由系统自动生成并放置，绝对安全，符合时代背景逻辑）。】
【任务奖励：基础奖励-体质初级强化（立即缓解饥饿与虚弱）。额外奖励-根据任务执行过程中及完成后引发的综合情绪波动值进行结算（情绪波动越剧烈，奖励越丰厚）。】
【失败惩罚：系统解绑，宿主自生自灭。】
【请宿主尽快行动，倒计时：29分59秒……】
张逐野的瞳孔骤然收缩。
举报自己？藏了违禁品？还是外文的？
系统这是要让他死？还是嫌他死得不够惨烈？这哪是破局，这简直是自毁！
但仅仅万分之一秒的惊愕之后，一个更加疯狂、更加大胆的念头像闪电一样劈中了他！
在这个风声鹤唳、草木皆兵的年代，“举报”这两个字本身就带着无穷的威力。而“外文”、“可疑”、藏在“炕洞”里……这几个元素叠加起来，就是一颗足以把整个四合院都掀上天的炸雷！
门外这些禽兽，易忠海、贾张氏、秦淮茹……他们不是盼着他死，盼着他垮掉，好名正言顺地来瓜分他的一切吗？
不是喜欢站在道德高地上指手画脚，用虚伪的关心和恶毒的咒骂来蚕食他吗？
好啊！
老子不跟你们玩这套了！
老子直接把桌子掀了！把棋局砸烂！谁都别想好好下！
你们不是喜欢“热闹”吗？不是喜欢“关心”我吗？我就给你们来一场终身难忘的“大热闹”！
用自爆的方式，拉所有人下水！把水彻底搅浑！
看看到时候，是谁先害怕！是谁先后悔！
巨大的风险背后，是前所未有的破局可能。系统提供的“安全物品”是关键。赌了！
这一刻，求生的欲望和对这群禽兽的极度厌恶压倒了一切。张逐野眼底闪过一丝疯狂和决绝。
他猛地深吸一口气，利用系统刚刚绑定带来的一丝微弱的精神支撑，脸上瞬间切换成极度惊恐、惶惶不安的表情，嘴唇哆嗦着，脸色变得惨白如纸。
“呃……啊……”他发出意义不明的呜咽声，猛地掀开身上那床硬邦邦、油腻腻的被子，像是被毒蝎子蜇了一样，手脚并用地从炕上滚下来，跌跌撞撞地就往门口冲。
“让开！让开！我要出去！找王主任！街道办！出、出大事了！！我爹我妈……他们留的东西……我炕洞里……有、有……有……”
他语无伦次，声音因为极致的“恐惧”而尖利扭曲，浑身抖得如同风中落叶，赤着脚，穿着单薄的脏兮兮的里衣，疯子一样推开挡在门口的易忠海和贾张氏，一头冲出了房门，朝着前院、朝着胡同口街道办的方向，用尽全身力气狂奔而去！
那速度，根本不像一个饿得奄奄一息的病人。
易忠海脸上那套熟练的虚伪关切瞬间冻结，僵在原地。贾张氏被推得一个趔趄，骂人的话卡在嗓子眼里，三角眼里全是错愕。秦淮茹绞着衣角的手猛地攥紧，脸上那副愁苦表情第一次出现了真实的裂痕，变成了惊疑不定。
中院里，正在自家门口摆弄花盆的贰大爷刘海中直起了腰，洗菜的叁大爷阎埠贵推了推眼镜，西厢房门口偷看的许大茂眯起了眼，耳房里隐约传来傻柱的嘀咕声……
所有看到张逐野这副疯魔样子冲出去的人，全都愣住了，面面相觑，心里不约而同地“咯噔”一下。
这张家小子……疯了不成？
他刚才喊什么？炕洞？他爹妈留的东西？
能出什么大事？
一种强烈的不安感，像冰冷的潮水，迅速淹没了院里刚刚还在看热闹、算计人的禽兽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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