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屿把手机塞进裤兜,背上的背包轻轻晃了晃。车子在土路上颠簸,窗外的树影一晃一晃地往后跑。他没看导航,也没问还有多久到,就安静地靠在座位上,像在等一场早就注定的重逢。
车停在村口时,太阳刚过正午。木头做的院门歪歪斜斜,门环锈得发黑,风一吹,发出“吱呀”一声轻响。他拎着包下车,鼻尖立刻撞上一股柴火味,混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。没人来接他,只有一只黄狗从墙根窜出来,绕着他转了两圈,打了个哈欠,又懒洋洋地趴了回去。
他推开门,院子里堆着半截枯了的南瓜藤,墙角码着几摞红砖。行李放下后,他没进屋,径直走向柴房。门没锁,里面堆满了干树枝和劈了一半的木头。他卷起袖子,从墙角摸出一把斧头,刀口卷了边,但还能用。
“咚——”斧头落下,声音闷闷的。一下,又一下,节奏不快,却特别稳。木头裂开时“啪”地一声脆响,碎屑蹦到裤脚上,他也懒得拍。
张舒到的时候,刚好看到这一幕。她站在院外探头探脑,悄悄举起手机拍了段视频,发给助理:“他真在劈柴……不是演的吧?”
她穿着帆布鞋,拖着粉色行李箱,站了两分钟,心里有点打鼓:该进去吗?
江屿劈完最后一根,把斧头靠墙放好,抬头看见她,轻轻点了下头:“来了?”
“啊……嗯。”张舒赶紧收起手机,脸有点红,“我是不是来晚了?”
“没人规定几点到。”他拎起一捆柴往厨房走,“晚上做饭,得先有火。”
厨房是砖砌的,灶台裂了道缝。监控室里,老陈咬着烟屁股,皱眉盯着屏幕:“这人怎么这么主动?这时候不该等导演安排任务吗?”
副导演小声说:“要不先不拍他?看看别人反应?”
“拍。”老陈吐出一口烟,“我信一句话——真干活的人,镜头躲不掉。”
晚饭前,厨师生火,刚点着,灶眼“嘭”地窜出一股火苗,吓得人往后跳。烟道堵了,浓烟直往屋里灌。
江屿走过去蹲下看了一眼,伸手就把灶膛里的灰掏出来。他拿张旧报纸卷成筒,插进烟道口,再塞进几根细柴,重新点火。
火苗顺着报纸烧进去,噼啪两声,通了。
“你懂这个?”厨师惊讶地问。
“老房子都这样。”他拍拍手站起来,“明天要是还堵,拿根铁丝通一下就行。”
老陈在监视器前猛地坐直:“剪这段!原模原样剪进去!”
江屿没管这些,顺手抄起自己带来的铁锅,刷干净,倒油。锅热了,下肉片爆香,再扔青椒进去。锅铲翻两下,香味就飘满了院子。
张舒在门口闻着,忍不住问:“我能先吃一口吗?”
“等炒完一起吃。”他递给她一个碗,“去摘点葱。”
她愣了下,接过碗跑出去。回来时,看见江屿正把菜盛进盘子,锅底还贴了一层焦黄的锅巴。
“这锅都锈成这样了,还能用?”她夹了一筷子。
“越用越顺手。”他低头尝了口汤,“缺盐,待会再加点。”
晚饭桌上,大家都围了过来。锅巴被抢着掰开,一人一小块。老陈坐在角落,没动筷子,盯着江屿看了半天,忽然对副导演说:“把原定任务全撤了。明天开始,只跟拍他。”
“啊?可别的嘉宾……”
“他们想干嘛就干嘛。”老陈眯着眼,“但主线得改——这节目,得拍一个‘会生活的人’。”
夜里,剪辑组把白天的片段剪成一条两分钟花絮,标题写着《那个说“随缘”的男艺人,在乡下修灶台》。没推流,没买热搜,就挂在官博当日常更新。
凌晨三点,播放量破三百万。
弹幕从最初的“他居然会做饭”变成“我爸当年也是这样修炉子的”,再到“现在谁还这么过日子啊,可我好想回去”。
老陈被助理叫醒时,数据已经冲到八百万。他眯着眼看手机,一条热评顶在最上面:“他炒菜的时候,连背影都在说‘日子得好好过’。”
他翻身坐起:“通知所有人,六点集合。明天全程跟江屿。”
第二天一早,江屿起床,发现院子里多了三台摄像机。他没多看,洗了把脸,套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,去鸡窝捡蛋。
张舒已经起来了,蹲在水池边洗菜,看见他,小声问:“他们是不是都在拍你?”
“习惯了。”他把鸡蛋放进篮子,“镜头在哪儿,饭就在哪儿。”
“可你一点都不紧张。”
“紧张啥?”他拎着篮子往回走,“我又不是来表演生活的。”
老陈在监视器后头听得直点头,忽然觉得胸口有点闷。他掏了掏口袋,发现烟没了。
上午十点,江屿在院子里搭了个简易晾衣架,用麻绳和两根竹竿。张舒看着看着,放下台本,走过去帮忙绑结。
“你会打这个结?”
“军训学的。”她低头系绳子,“但我以前总觉得,这些事跟我们没关系。”
“有关系。”他把绳子拉紧,“哪天断了电,还得靠这些。”
中午做饭,他炖了锅土豆排骨,饭快好时,锅盖边缘冒出白汽。张舒端着碗站在旁边,看他掀开锅盖,勺子搅两下,尝味,再撒点葱花。
“你是不是……特别懂这些?”
“不算懂。”他把汤盛出来,“就是小时候住老家属院,爸妈上班,我放学回来得自己弄饭。锅糊了,就得修;没菜了,就去院里摘点。久了就熟了。”
她说不出话,只低头喝汤。汤很烫,她小口小口地吹。
老陈在监视器前,听见这段对话,忽然说:“把这段留着。别剪。”
下午,江屿去村外小河洗锅。水凉,他卷起裤腿,蹲在石头上刷铁锅。镜头远远跟着,拍他撩水的动作,拍他脚边漂着的几片菜叶。
他抬头看了眼天,云很薄,太阳不晒。他把锅倒扣在石头上晾,坐下来喘口气。
系统提示无声浮现:
【参与真实劳动,缘分值 25】
【“生活技能大师”技能已解锁:可在生活场景中自然掌握烹饪、修缮、种植等实用技能,效果随环境真实度提升】
他眨了眨眼,没察觉什么变化,只觉得手心有点热。他甩了甩水,把锅扛回肩上。
回院路上,碰上周野发来的微信。
“我饭搭子,乡下厨神。”配图是热搜截图,#江屿修灶台#挂在第三位,前面两个是明星恋情和综艺预告。
他笑了笑,把手机放回兜里,没回。
晚饭时,老陈特意坐到他旁边。
“你以前……经常干这些?”
“也不算经常。”他夹了块萝卜,“就是没人管你的时候,总得活下去。”
老陈没再问。他低头吃饭,忽然觉得这顿饭比前几天吃的都踏实。
夜里,林飒发来消息:“你又悄无声息地火了。”
他看了一眼,没回,把手机反扣在桌上。
第二天一早,节目组开了个短会。老陈拍板:“接下来不设任务。江屿去哪儿,镜头就跟去哪儿。其他人自由活动,但主线只拍他。”
张舒在台本上划掉所有预设对话,写下一行字:“试试看,不说台词会怎样。”
江屿起床后照常去捡柴,路过厨房时,发现张舒在灶台前忙活。
“你在干嘛?”
“我想试试炒个蛋。”她手有点抖,“可火太大了,我关不了。”
他走过去,把风门调小:“火不是越大越好。小火慢煎,才不糊。”
她点点头,重新打蛋。锅热了,油滑开,蛋液倒进去,慢慢凝固。
“原来……是这样。”她小声说。
江屿靠在门框上,没走。阳光从窗缝照进来,落在锅边,油泡轻轻炸开。
中午,张舒端出一盘焦边荷包蛋,虽然一面黑了,但她笑得特别亮。
“我做到了。”
江屿尝了一口:“下次少放点油。”
老陈在监视器前,把这段反复看了三遍。最后他站起来,对剪辑说:“就从这儿开始剪特别篇——《江屿的一天》。”
视频上线当天,播放量两小时破千万。弹幕刷屏:“他教人煎蛋的样子,像在传家训”“现在还有人这么耐心吗”“我好想回老家”。
品牌方连夜联系林飒:“能不能谈个厨具代言?就用他那口锅。”
林飒回:“他不知道热搜的事。”
“他不知道?”
“他现在在剥毛豆。”林飒看着手机视频,“准备晚上做毛豆烧肉。”
江屿的确在剥毛豆。坐在小板凳上,竹筐放在腿上,豆荚一捏,豆子滚进盆里。张舒坐旁边学,指甲被豆荚划了道红印。
“疼吗?”
“没事。”她笑了笑,“以前做美甲都比这贵。”
江屿低头继续剥,豆子落进盆里的声音很轻。远处鸡在叫,风穿过院子,吹动他额前的碎发。
他没看手机,也不知道自己正被千万人看着。
傍晚,他炒了毛豆烧肉,锅巴饭焖得焦香。所有人围坐在院子里,用搪瓷碗吃饭。老陈吃得满头汗,忽然说:“这节目,本来是想拍‘逃离城市’,现在倒像是拍‘找回生活’。”
没人接话,但每个人都多添了半碗饭。
江屿吃完,把碗放进水盆,起身去灶台边加水泡锅。
他弯腰的时候,后颈露出一小块旧伤疤,像是小时候烫的。镜头悄悄推近,又缓缓拉远。
夜里,张舒在日记本上写:“我以为综艺是表演,今天才发现,原来真实才是最难的。”
老陈在剪片时,把江屿修灶台那段又放了一遍。火光映在他脸上,他低头拨柴,神情平静。
他忽然对剪辑说:“别加音乐。”
“不加?”
“这种画面,配音乐是打扰。”
剪辑点头,删了背景音。只剩下柴火燃烧的噼啪声,和锅里汤汁缓慢冒泡的动静。
视频定格在江屿掀开锅盖的瞬间。热气升腾,模糊了镜头,又慢慢散开。
他正把一勺盐倒进锅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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