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屿把最后一把毛豆倒进盆里,指甲缝里还卡着一点绿色的豆皮,他没去抠,随手在裤子上蹭了蹭。手机安静地躺在石桌上,屏幕朝下,震动了两下,他也没翻。
张舒蹲在一旁,正把豆荚往竹筐里堆,抬头看了他一眼:“你不看看?林飒刚才打电话说,你上热搜了。”
“知道。”他拎起盆子往厨房走,“炒完这锅再说。”
张舒跟进来,靠在门框边看他洗豆子,“可这次不一样,品牌方都找上门了,老陈说要重点拍你。”
江屿把水沥干,锅已经架好,“拍谁不拍谁,饭总得吃。”
她笑了笑,没再劝。这人就像村口那口老井,风再大,水面晃两下就静了,底下一直沉着。
油刚倒进锅,手机又震了。这次是微信,短促的一声,没铃音。他擦了擦手,翻过手机。
是沈知意发来的消息。
“我新戏缺个男一,有兴趣试试吗?”
他盯着那行字看了两秒,手指悬在键盘上,没急着回。阳光从窗缝斜斜地照进来,落在手机边上,闪出一道白光。
他嘴角轻轻动了动,敲了三个字:“行,但我随缘演。”
发送。
手机刚放下,林飒的电话就来了。他接起来,那边声音压不住兴奋:“你看到沈知意的消息了吧?”
“刚回了。”
“你知道这是多难得的机会吗?”林飒语速飞快,“沈知意三年没拍电影了,这次是自导自演,筹备半年,业内多少人盯着这个男主位置?你是第一个被直接邀请的!”
江屿把锅铲搁在锅沿,“那她为什么选我?”
“你以为呢?”林飒顿了顿,“你在《极限挑战》里不争不抢,反而成了核心;《向往的生活》别人摆拍,你真干活,结果全网爆了。现在观众看你,不像明星,像个‘活生生的人’。沈知意要的,就是这种真实。”
江屿没说话,低头看着锅里的毛豆,油星子在表面噼啪跳。
“她看过你试《春山行》那段戏,说你眼里有东西。”林飒声音低了些,“不是演技,是底色。”
锅里的豆子开始冒泡,他调小火,“我知道了。”
“你知道个鬼啊。”林飒笑出声,“你根本不在乎是不是?”
“我在乎饭糊了。”他关了火,“先吃饭。”
挂了电话,他把菜盛进搪瓷碗,递给张舒一碗,自己端着蹲在门槛上吃。风从院外吹进来,带着柴火的味道。
张舒嚼着毛豆,忽然问:“你会去吗?”
“已经答应了。”
“可节目还没拍完。”她指了指院子里的摄像机,“老陈说特别篇要以你为主。”
江屿咬了口豆子,清甜里带点涩,“主不主线,看人怎么活,不看镜头对着谁。”
她没再问,低头扒饭。
吃到一半,老陈从监控房走出来,手里捏着烟,没点。他站在院子中间,看着江屿,招了招手。
江屿把碗放桌上,走过去。
“听说你要走?”老陈声音不高。
“有个试戏,沈知意的电影。”
老陈眯眼打量他一会儿,“你知道我为啥改主意,只拍你吗?”
江屿摇头。
“因为你做事的时候,从来不看镜头。”老陈转着手里的烟,“别人干活,总想着角度美不美;你劈柴、修灶、炒菜,全都一个样——像在过日子,不是演日子。”
江屿没说话。
“现在更大的舞台找你了。”老陈叹了口气,“我拦不住,也不该拦。”
江屿点头:“谢谢。”
“去吧。”老陈摆摆手,“等你拍完电影,要是还想回来,这院子给你留着。”
江屿笑了:“那我得带口新锅来,这口快锈穿了。”
老陈也笑了:“行,我给你备着。”
他转身回屋,背包还在床头。他把换洗衣物塞进去,那口铁锅用旧布包好,放进侧袋。张舒站在门口,抱着台本。
“你真不告而别啊?”
“告了。”他拉上拉链,“跟老陈说了。”
她低头笑了笑,“我刚写了个新段子,想让你试试反应。”
“留着。”他背上包,“下次回来再演。”
她没拦他,只是站在门口,看着他往外走。
摄像机想跟几步,副导演喊住了:“别跟了,老陈说,让他走。”
江屿走出院门,墙根下的黄狗抬起头看了他一眼,又趴下了。
村口停着林飒安排的车,黑色,没挂牌。司机下车帮他放包,他拉开后座门,坐进去。
手机在兜里震了一下。
他掏出来,是沈知意的回复:“正好,我也随缘看。”
他盯着那句话看了两秒,锁了屏,放回兜里。
车子启动,土路颠得厉害,后视镜里,小院越来越小,最后被树影吞没。
林飒在电话里说:“试戏定在明天下午三点,影视城B区3号棚。导演组只通知了你一个主演,其他都是配角试镜。”
“知道了。”
“沈知意特意交代,不走流程,直接对戏。”
“对哪段?”
“第三场,雨中分手。”
江屿靠在椅背上,“她要真下雨?”
“人工降雨,但她说要自然反应,不准演。”
他没再问。
车子驶出村道,上了高速。窗外风景飞快后退,他闭上眼,脑子里浮现出那场戏的台词。
男人站在雨里,女人撑伞走远。
他说:“你走吧,我随缘。”
她说:“那你别后悔。”
他说:“后悔也是缘。”
这是剧本里的原话。但他记得沈知意在一次采访里说过一句:“真正的告别,从来不说‘别走’。”
他睁开眼,看了眼窗外。
城市轮廓渐渐清晰。
车子下高速时,林飒又发来消息:“沈知意刚发了条微博,就一行字——‘等一个人,来演一场真分手。’”
他没点开,只是把手机翻过去,屏幕朝下。
试戏棚里已经有演员在彩排。江屿到的时候,副导演迎上来,带他去换衣服。服装间挂着一件灰衬衫,洗得发白,袖口都有些磨边了。
“沈导说,就这件。”
他换上,大小刚刚好。
化妆师过来想给他补粉,他摇头:“别化。”
“可镜头……”
“让她看真脸。”
化妆师愣了下,收了工具走了。
棚内灯光调得很低,背景是一条湿漉漉的街景,地面泛着水光。沈知意站在监视器后面,穿着黑色风衣,头发扎成低马尾,手里拿着剧本。
她抬头看见江屿,没说话,只是轻轻点了下头。
副导演喊:“试戏准备,第三场,雨中分手,江屿、沈知意,上位。”
江屿走到指定位置,地面微凉。头顶的喷淋系统开始调试,零星的水珠落下,打在肩上,有点冷。
沈知意走过来,站到他面前,距离半米。
“准备好了?”她问。
“随时。”
她翻开剧本,念第一句:“你早就知道,对吧?”
江屿看着她,没接台词,而是轻轻叹了口气。
她顿了顿,继续:“所以你才一直不说?”
他抬起手,像是想碰她的伞沿,又缓缓放下。
“我说了。”他声音很轻,“我说我随缘。”
沈知意眼神微微一动。
这时,头顶的雨突然落下,密集而冰冷。
她没动,伞也没抬。
江屿站在雨里,水顺着发梢流下,衬衫紧紧贴在背上。
“那你现在呢?”她问,“还随缘吗?”
他抬头,雨水打在脸上,顺着下巴滴落。
“缘没变。”他顿了顿,“是人走了。”
沈知意握伞的手紧了紧。
监视器前,导演猛地坐直了身体。
棚里没人说话,只有哗哗的雨声。
沈知意忽然收了伞,雨水瞬间打湿她的头发和肩膀。
她看着江屿,声音很轻:“你演得太真了。”
江屿没回答,只是抬手,把额前湿漉漉的头发拨开。
水珠从指尖滑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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