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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   第十九章还钱

父亲被他这前所未有的强硬态度噎得一时说不出话,只是瞪圆了眼睛,胸口剧烈地起伏着,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,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自己的儿子。

最终,在一片令人压抑的沉默和母亲低低的啜泣声中,祁同伟还是艰难地说服了母亲。

母亲用颤抖的手,从那一大包钱里小心翼翼地数出一沓,用手绢包了又包,才一步三回头、心神不宁地出门去买菜割肉。

然后,祁同伟转过身,目光落在母亲珍藏在一个褪色木匣子里的那本账本上。

账本用厚厚的牛皮纸仔细地包裹着,边角已经磨损发毛,纸页泛黄发脆,散发着一股陈旧纸张和岁月混合的特殊气味。

他深吸一口气,仿佛要汲取某种力量,然后极其郑重地、小心翼翼地双手捧起它。

他缓缓翻开账本,指尖拂过上面那歪歪扭扭、却一笔一划写得无比清晰认真的字迹:“祁永福,伍元整”、“张翠花,叁元、鸡蛋拾个”、“村委会,助学金贰拾元”……每一个名字,每一个数字,都像一把重锤,敲在他的心坎上。

这哪里是账本,这分明是祁家坳全体乡亲滚烫的、沉甸甸的心啊。

他将这本重于千钧的账本仔细贴胸收好,背起那个装满了现金、沉得勒肩膀的旧帆布包,迈着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的步子,一步一步,走出了家门,走向村长三伯家。

夕阳将他的影子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拉得很长很长,每一步都仿佛踩在过往的恩情与未来的抉择之上,异常艰难。

村长按辈分是祁同伟的三伯,也是当年第一个敲着旱烟杆、站在村口老槐树下,扯着嗓子号召大家“不能让咱祁家坳的文曲星苗子毁了”的老族老。

推开那扇吱吱呀呀、仿佛随时要散架的篱笆门,三伯正佝偻着瘦骨嶙峋的身子,在院子角落里费劲地劈着柴火,每劈一下都要喘口气。

“三伯。”

祁同伟站在门口,提高声音喊了一声,喉头有些发紧。

老人动作一顿,迟缓地抬起头,眯着那双被烟火熏得昏花的老眼,逆着光费力地辨认了好半天。

当看清来人是祁同伟时,那张布满深深皱纹的脸上瞬间像菊花一样绽开了惊喜万分的笑容,所有的愁苦都被冲散了。

“同伟娃?是…是同伟娃回来了?

哎呀呀。

快。

快进屋来。

外面冷。”

老人慌忙扔下斧头,激动得有些手足无措,那双布满老茧和裂口的手在自己破旧的棉裤上搓了又搓,才迎上来。

走进三伯家低矮昏暗的土坯房,屋里比记忆中更加家徒四壁,唯一的电器大概就是那盏悬在梁上、功率很小的昏黄灯泡。

三伯娘闻声也从里屋掀帘出来,看到祁同伟,又是惊喜又是局促,慌忙用袖子擦了擦一个碗沿还有缺口的粗瓷碗,倒上热水,又颤巍巍地去翻找家里仅有的那点待客用的炒花生和南瓜子。

祁同伟看着眼前这一切,鼻子阵阵发酸,心里堵得难受。

他拉着三伯粗糙得像老树皮一样的手,在冰冷的土炕沿上坐下。

然后,他从怀里郑重地掏出一个用红纸包得方方正正、厚实无比的纸包,不由分说地塞到三伯手里。

那厚度和重量让老人猛地一愣。

“三伯,三伯娘,这是我的一点心意,您二老说啥都得收下。”

祁同伟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恳切。

三伯摸着那厚厚的、硬邦邦的纸包,像是被烫到一样,下意识地就要往外推,脸上写满了惶恐和不安:“同伟娃。

你这是干啥。

使不得。

万万使不得。

你出息了,在省里…哦不,在那么大的地方当干部,三伯我心里头就比喝了蜜还甜。

这钱我们不能要。

你快拿回去。

你在外头用钱的地方多。

处处都要花钱。”

祁同伟紧紧按住三伯那双枯瘦、颤抖的手,不让他推回来。

他的眼圈红了,声音也哽咽起来:“三伯。

您听我说。

这真不是还钱。

这是我的心意。

当年要不是您第一个站出来,敲着烟杆替我说公道话,带着乡亲们一家一户地给我凑学费,我祁同伟早就辍学回家,跟着我爹种地或者出去打工了,哪能有今天?这份恩情,我记在心里,记一辈子。

您要是不收,我这心里头…这辈子都过意不去,这道坎它永远都过不去啊。”

他看着三伯浑浊的眼睛里瞬间涌上泪水,在深深的皱纹里打着转,自己的视线也模糊了:“三伯,您就收下吧。

求您了。

给家里添置个像样的家具,买床厚实的新棉被,或者…或者给柱子、小娟他们买些新衣裳、新书本、新铅笔。

娃们得读书。

必须读书。

咱祁家坳,不能世世代代都这么穷下去啊。”

三伯的手剧烈地颤抖着,嘴唇哆嗦得厉害,看着祁同伟那几乎要哭出来的恳切眼神,又低头看看手里那沉甸甸的、仿佛带着温度的红包,两行浑浊的老泪终于忍不住,扑簌簌地滚落下来,重重砸在他那双布满厚茧和裂口的手背上。

“好娃…好娃啊…三伯…三伯收下…收下了…”老人哽咽得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,用袖子胡乱地擦着脸,“三伯没看错人…咱祁家坳…真是出了条真龙啊…”当祁同伟随后深吸一口气,郑重地提出要按照那本泛黄账本上的记录,给所有当年借过钱的乡亲,都按三倍偿还时,三伯正端着破口的茶碗喝水,惊得手一抖,碗里的水都洒了出来。

他张大了嘴,露出稀疏发黄的牙齿,那双浑浊的老眼瞪得溜圆,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。

“三…三倍?”

三伯的声音都变了调,干瘦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搓着,“同伟娃,这…这可使不得。

天底下哪有这样还钱的道理?这得是多少钱啊…”但他看着祁同伟脸上那复杂而坚定的神色——那里面有感恩,有决绝,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无奈——老人历经世事的目光闪烁了几下,似乎隐隐明白了什么,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,陷入了长久的沉默,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在昏暗的屋子里格外清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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