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青山听着,手指无意识地在沙发扶手上敲击着,眼神越来越亮。祁同伟的思路,不仅精准地抓住了西海固问题的核心,更提出了一套系统性的解决方案,其中“劳务输出”和“新能源”的点子,尤其让他感到耳目一新,极具操作性。这绝不是一个只会喊口号的热血青年能有的见识。
“好。好。好。”马青山连说了三个“好”字,猛地一拍大腿,霍然站起身,走到祁同伟面前。他高大的身影带着一种迫人的气势,目光灼灼地盯着祁同伟:
“祁同伟。我没看错你。你肚子里是真有货。不是绣花枕头。”他用力拍了拍祁同伟的肩膀,力道很大,拍得祁同伟身子都晃了一下。“组织上对你的安排,想必你也知道了。办公厅综合二科科长,对口扶贫移民,同时,给我当秘书。”
祁同伟立刻站起身:“感谢组织信任。学生……”
“先别谢。”马青山大手一挥,打断他,脸上的笑容收敛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和肃杀之气,仿佛即将奔赴战场的将军:
“这个位置,不是什么美差。是火山口。是刀尖上跳舞。”他盯着祁同伟的眼睛,一字一顿,声音低沉而有力。“坐在我身边,你看到的、听到的,都是自治区最高层面的决策和博弈。让你去协调落实的,都是最难啃的硬骨头。让你去西海固一线,你要面对的是望不到头的黄土坡,是盼着活路的穷乡亲,是盘根错节的基层矛盾,还有可能无处不在的阴风冷箭。”
他逼近一步,那古铜色的脸庞在灯光下显得棱角分明,带着一种铁血的威严:
“祁同伟。我把你放在这个位置上,就是把我的信任,把西海固百万乡亲脱贫的希望,压在了你身上。你白天喊的那句誓言,现在,我要你对着我马青山,再喊一次。”
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。巨大的压力如同实质般压在祁同伟肩头。他知道,这是马青山的最终考验,是投名状,也是军令状。
祁同伟挺直了几乎要被压弯的脊梁,迎着马青山那如同实质的目光,胸腔里那股被压抑许久的、属于前世铁血军人的不屈和属于今生绝境求生的狠戾,轰然爆发。他猛地并拢双腿,站出一个标准的军人立正姿态(这动作让马青山眼神微动),右手握拳,重重地砸在自己的左胸心脏位置。
“咚。”
沉闷的响声在寂静的房间内格外清晰。
他的声音不再沉稳,而是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嘶吼,带着血性,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,震得窗玻璃都嗡嗡作响:
“马区长。祁同伟在此立誓。不拔掉西海固的穷根子。我祁同伟,绝不生离西夏。不把乡亲们带上富裕路。我祁同伟,宁可埋骨黄沙。若违此誓,天诛地灭。。”
吼声落下,房间里一片死寂。祁同伟胸口剧烈起伏,双目赤红,那砸在心口的一拳带来的闷痛感,远不及他此刻心中那破釜沉舟、背水一战的惨烈意志。
马青山死死地盯着他,足足看了有十秒钟。那锐利的目光仿佛要将祁同伟的灵魂都看穿。终于,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,缓缓地、缓缓地绽开一个无比复杂却又无比满意的笑容。那笑容里有震撼,有激赏,有决断,更有一丝找到真正利刃的欣慰。
他再次伸出手,这一次,不再是拍肩膀,而是紧紧地、用力地握住了祁同伟那只刚刚砸过胸口的、微微颤抖的手。
“好小子。有种。”马青山的声音带着一种沙哑的激动。“记住你今天的话。记住你砸的这一拳。西海固百万乡亲的眼睛,盯着你。我马青山的眼睛,也盯着你。这把刀,我磨了。给我往最硬的骨头上砍。。”
两只手,一只粗糙有力布满老茧,一只年轻却青筋暴起蕴含着爆炸般的力量,在汉东的夜空下,在西夏未来的蓝图前,紧紧相握。
祁同伟感受着手掌上传来的巨大力量和温度,看着马青山眼中那毫不掩饰的信任和期待,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。他用力地、重重地回握,嘶哑着嗓子,只吐出两个字:
“明白。”
窗外,汉东的夜繁华依旧,霓虹闪烁。而祁同伟知道,属于他的战场,那一片黄沙漫卷、沟壑纵横、承载着百万人生死荣辱的贫瘠土地——西海固,正在遥远的西北,无声地召唤着他。一场以生命为赌注、向命运发起的终极冲锋,即将拉开序幕。
那天光蒙蒙亮,西夏民族自治区代表团的几辆绿色吉普车已经发动,排气管冒着白烟,眼看就要开走了。祁同伟站在晨雾里,心头百感交集,像是打翻了五味瓶,说不清是激动还是忐忑。这时,马青山同志——西夏区政府的主席,大步流星地走过来,一把握住祁同伟的手。他的手粗糙有力,握得祁同伟手指发紧,却让人觉得踏实。
“同伟同志啊,”马青山嗓音洪亮,带着浓浓的西北口音,脸上挂着爽朗又郑重的笑容,眼角挤出几道深深的皱纹。
“咱们西夏,虽然眼下条件苦一些,风沙大、雨水少,可真是个能干大事、创大业的好地方。这片土地,盼的就是你们这样有知识、有拼劲的年轻人。”他说着,转头从秘书手中接过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,郑重地递到祁同伟手中。“这副担子,今天就正式交到你手里嘞。欢迎你。”
祁同伟双手接过,只觉得那信封沉甸甸的,里面不只是一纸公文,更装着一份信任、一份期待,甚至是一方水土的未来以及他祁同伟改变命运的起点。他挺直腰板,声音清晰坚定:“谢谢马区长信任。我一定尽快熟悉工作,努力实干,绝不辜负组织培养。”
马青山哈哈大笑,用力拍拍他的肩膀:“不急不急。家不安顿好,心就定不下来。从汉东到我们这儿,千山万水,这一去,再回来可不容易喽。组织特批你一个月假,好好陪陪爹娘、看看老师同学,把事情都料理清爽。一个月后,我在西夏等你。”
送走了车队,祁同伟转身就先回了汉东政法大学。校园里梧桐正绿,读书声隐约可闻,他直奔高育良教授的办公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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