元六年的秋风裹着渭水的凉意,吹进未央宫的窗棂时,二十一岁的汉武帝刘彻终于卸下了肩上的枷锁——窦太后崩逝,这座朝堂从此真正由他说了算。
可每当深夜批阅奏疏,案头堆叠的边境急报总让他辗转难眠:云中郡的牛羊被匈奴骑兵劫掠一空,代郡亭长全家死于马蹄之下,就连去年和亲送去的宗室女,也在匈奴王庭被单于冷落在侧殿,连过冬的厚帛都没分到。
“四十多年了,和亲换来的从来不是安稳,是匈奴人的得寸进尺!”刘彻将奏疏重重拍在案上,青铜灯盏里的火苗颤了颤,映得他眼底满是决意。
第二天清晨,他传召了丞相田蚡与御史大夫韩安国,这两位是朝堂的肱骨,更是对匈政策的关键人物。
“舅舅,韩大人,今日召你们来,只为一件事。”刘彻坐在龙椅上,手指轻轻摩挲着扶手的雕纹,“对匈奴,咱们还能继续靠送粮送女人求太平吗?传旨,明日召开朝议,百官共议对匈之策。”
次日未央宫前殿,文武百官分列两侧,刚听完刘彻的问话,殿内就炸开了锅。
御史大夫韩安国率先出列,他捋着花白的胡须,语气沉重:“陛下,自高皇帝遭遇白登之围后,和亲已延续四十余载。虽需岁贡絮缯酒米,但换来了边境无大战。若贸然出兵,匈奴骑兵来去如风,我大汉军队深入漠北,粮草转运艰难,士兵耐不住苦寒,万一战败,恐动摇国本啊!”
“韩大人此言差矣!”话音未落,将屯将军王恢已大步向前,战袍下摆扫过青砖发出轻响,“匈奴人像草原上的饿狼,你喂得越勤,他们越敢闯进门!去年雁门郡被掠走三千百姓,半数死于途中;今年春天,定襄郡的烽燧被烧了七座,守兵全成了刀下鬼!再忍下去,边境的汉人就只能逃进关内,大汉的疆域,难道要一点点让给匈奴人吗?”
两边争论不休,老臣们大多附和韩安国,觉得应以稳为重;年轻将领们却站在王恢这边,个个摩拳擦掌想与匈奴一战。
田蚡看看这个,又看看那个,最终把目光投向刘彻。刘彻沉默良久,指尖在龙椅扶手上敲出轻响:“和亲非长久计,但出兵需有万全之策。此事,再议。”
转眼到了元光元年,雁门郡马邑县的富豪聂壹找到了王恢。
此人常年往返汉匈边境做买卖,熟悉匈奴人的习性,一见面就急声道:“将军,我有一计可诱匈奴入瓮!我去见军臣单于,就说能杀了马邑县令和县丞,献城归降。到时候咱们设下埋伏,定能重创匈奴!”
王恢听完又惊又喜,立刻进宫禀报刘彻。刘彻这次没有犹豫,当即召集群臣议定计策:
任命韩安国为护军将军,统领三十万大军,分别由骁骑将军李广、轻车将军公孙贺、材官将军李息各领一路,埋伏在马邑周围的山谷中;王恢则率另一路人马,埋伏在代郡附近,待匈奴大军进入马邑后,截断他们的辎重粮草与退路。
一切安排妥当,聂壹带着两个随从,赶着一群牛羊去了匈奴王庭。
见到军臣单于,他故意装作满脸急切:“单于,小人在马邑颇有势力,若您肯出兵,小人愿杀了县令献城,到时候马邑的粮食、财宝,全归单于所有!”
说着,他让人捧上一颗血淋淋的人头,“这是马邑县丞的头,单于您看,小人是真心归降!”
军臣单于盯着人头看了半晌,又问了聂壹几句马邑的情况,见他对答如流,终于信了。他立刻点起十万骑兵,亲自率领,浩浩荡荡往马邑赶去。
可当大军行至距离马邑不到百里的地方,军臣单于突然勒住马缰,只见路边的草地上散着数千头牛羊,却连一个放牧的汉人都没有。
“不对劲!”军臣单于眉头紧锁,匈奴人逐水草而居,从没有牧民会把牛羊丢在野外不管。
他立刻下令:“搜!把附近的汉人抓来问话!”很快,士兵抓来一个雁门郡的尉史(负责边境治安的小官),刀架在他脖子上,没等多问,那尉史就吓得魂飞魄散,连哭带喊地把汉军埋伏的实情全说了出来。
“不好!中埋伏了!”军臣单于惊出一身冷汗,当即下令:“快撤!全速回撤!”十万骑兵掉转马头,像潮水般往回奔逃,连随身携带的帐篷、粮草都扔了一路。
埋伏在山谷里的韩安国、李广等人,等到日头偏西也没见匈奴人来,派去侦察的士兵回来禀报,才知道匈奴已经逃了。
王恢率领的军队本已做好截断后路的准备,可远远望见匈奴骑兵数量众多,又想到自己手下兵力不足,若强行出击,恐怕会全军覆没,最终还是没敢出兵。
三十万大军白忙活一场,连匈奴人的影子都没摸到。
刘彻接到奏报后,气得将案上的玉圭都摔在了地上:“王恢!你力主此计,如今却临阵退缩,不敢出击!朕留你何用?”
王恢慌了,赶紧花钱托田蚡向王太后求情,可刘彻铁了心要追责:“他若敢出击,即便不能全胜,也能挫匈奴锐气,如今却让匈奴全身而退,此罪难赦!”
王恢知道自己难逃一死,在牢里叹了口气:“我本想为大汉除害,却落得这般下场……”最终,他在狱中自杀了。
马邑之围虽然以失败告终,却成了汉匈关系的转折点。
从此,汉朝再也不提和亲,长安的兵器库里,工匠们日夜打造刀剑甲胄;边境的军营里,将士们迎着风沙加紧操练。
那把由聂壹点燃的“诱敌火”,虽没烧到匈奴,却彻底点燃了汉匈之间的长期战争。
属于大汉的铁血时代,自此拉开序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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