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佬B的办公室里，弥漫着一股廉价威士忌混合着劣质香烟的酸腐气味。
曾经在铜锣湾呼风唤雨的B哥，此刻像一头被拔了牙的老虎，颓然地陷在真皮沙发里。他的头发油腻地粘在额头上，双眼布满血丝，曾经挂在嘴边的嚣张气焰，如今只剩下满嘴的苦涩。
桌上的烟灰缸已经堆成了小山，几名贴身马仔站在一旁，眼神躲闪，连大气都不敢出。
社团的威信，已经随着那几条被林华硬生生夺走的货运线，沉入了维多利亚港冰冷的海底。现在，他连给手下兄弟们发安家费都变得捉襟见肘，人心，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散。
“砰！”
大佬B猛地将酒瓶砸在地上，玻璃碎片混着酒液四处飞溅。
他再也撑不住了。
他必须去找蒋天生。
…
洪兴总堂。
大佬B涕泪横流，完全没有了往日堂主的体面，那副样子，活脱脱就是一个被恶霸抢了糖果又被踹了两脚的孩子，正在向家长哭诉。
“蒋先生！蒋先生你一定要为我做主啊！”
他的声音凄厉，带着哭腔，在庄严肃穆的议事厅里显得格外刺耳。
“那个靓坤！还有他那个头马林华！他们不是在做生意，他们是在刨我的根，是在挖我们整个洪兴的根啊！再这样下去，社团的规矩何在？我们这些老兄弟，还有没有活路！”
他一把鼻涕一把泪，几乎要跪在地上抱住蒋天生的腿。
蒋天生坐在象征着龙头地位的太师椅上，面无表情地看着大佬B这副窝囊的模样。他的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着，发出沉闷的、有节奏的声响。
他心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，但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沉稳。
他抬了抬手。
“好了，我知道了。”
他安抚着B哥，声音不高，却带着一股让人无法抗拒的威严。
很快，一场决定利益归属的洪兴大会，再度召开。
长长的红木会议桌旁，洪兴十二个堂口的坐馆话事人悉数到场。空气中弥漫着雪茄的浓郁味道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。
所有人的目光，都有意无意地，投向了坐在靓坤下首的那个年轻人——林华。
他太年轻了，年轻到与这个场合格格不入。
但他又太镇定了，镇定到让在座的每一个老江湖都感到心悸。
蒋天生环视一周，最后，他的目光如同一支精准的探照灯，直直地打在了林华的身上。
“林华，B哥的货运线，是不是你做的？”
他没有拐弯抹角，一开口，就将问题最尖锐的一面血淋淋地剖开。
林华迎着那道极具压迫感的视线，身体微微后仰，靠在椅背上，姿态显得有些慵懒，却又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。
“是我。”
他坦然开口，声音清晰而平稳，没有丝毫的畏惧或者闪躲。
“公平竞争，价高者得。B哥的船队老旧，效率低下，码头的关系又打点得不到位，被市场淘汰是迟早的事。”
“我只是顺应了商业规律，这怪得了谁？”
这番话平静却又无比刺耳。
“放屁！”
大佬B猛地一拍桌子，整个人从椅子上弹了起来，通红的眼睛死死瞪着林华，胸膛剧烈起伏。
“你他妈那叫商业手段？你用钱把老子的船长、水手全部挖走！你用翻倍的价格买断码头的泊位！你这是明抢！你这是下三滥！”
靓坤翘着二郎腿，闻言发出一阵刺耳的怪笑，他吐出一口浓烟，斜睨着暴跳如雷的大佬B。
“细B，玩不起就滚回家喝奶啦。”
“人家阿华有脑子，有魄力，更有钱！凭本事赚钱，你不服气？”
“有本事，你也拿几个亿出来，砸出一条黄金航线给我们看看啊？”
“你！”
大佬B气得浑身发抖，指着靓坤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。
眼看双方的火药味越来越浓，一场堂主间的火并似乎一触即发。
“咚！”
一声沉重的闷响。
蒋天生用指关节，重重地叩击了一下桌面。
整个议事厅瞬间安静下来，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。
“都够了。”
他缓缓地站起身。
那一刻，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。他先是看了一眼林华，那深邃的眼神里，竟然流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赞许。
“林华，你很好。”
“你很有想法，也很有手段。打打杀杀的时代，终究是要过去的。懂得用商业头脑，为社团开辟新的财源，这值得鼓励。”
这番出人意料的夸奖，让B哥和靓坤同时愣住了。
B哥脸上的愤怒僵住了，转为错愕。
靓坤嘴角的怪笑也收敛了，眼中闪过一丝疑惑。
然而，下一秒，蒋天生的声调陡然一转，那份短暂的温和消失得无影无踪，取而代之的，是属于龙头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“但是！”
这一个字，如同一柄重锤，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头。
“我们洪兴，是一个整体。一荣俱荣，一损俱损。”
“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手段赚钱，但必须记住，我们是兄弟！”
“有福同享，有难同当。你一个人吃肉，总得给旁边的兄弟们，留口汤喝。”
他的目光扫过全场，最后，重新落回到林华身上。
“这样吧。”
“为了平衡社团内部的利益，也算是对B哥这次损失的补偿。”
蒋天生的话语不疾不徐，却字字千钧。
“林华，你将你那家新公司的三成股份，无偿‘赠予’B哥。”
“这件事，就这么定了。”
此话一出，整个议事厅的空气都仿佛被抽空了。
靓坤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，肌肉僵硬地抽动了一下。他猛地张嘴，喉结滚动，一个“蒋…”字刚要脱口而出。
蒋天生的视线如同冰冷的刀锋，瞬间刮过他的脸庞。
那眼神里没有怒火，只有一片死寂的警告。
靓坤剩下的话，硬生生卡死在了喉咙里，他感受到了那股不容挑战的意志，最终，只能不甘地把话又咽了回去，脸色难看到了极点。
所有人的目光，此刻都聚焦在林华身上。
林华看着主位上那个气度从容的男人，心中一片冰冷。
好一个阳谋。
好一个蒋天生。
这一手，玩得实在是漂亮至极。
他没有用任何社团规矩来处罚自己，因为自己走的每一步都是合法的商业竞争，无懈可击。这样，他就避免了打压功臣，偏袒废物的口实。
然后，他站在“社团利益”、“兄弟情义”的道德制高点，用“平衡”这个大义名分，强行在自己最赚钱、最核心的产业里，钉下B哥这根又臭又硬的钉子。
这不仅仅是安抚了B哥这条快要疯掉的狗。
更是借B哥的手，分化自己的利润，牵制自己的精力，从而变相地削弱自己和靓坤的整体势力。
最重要的一点。
他通过这次裁决，向在座的所有人，尤其是那些同样心怀鬼胎、蠢蠢欲动的堂主们，再一次清晰无比地展示了他作为洪兴龙头，那不容置疑、言出法随的绝对权威。
顺我者昌，逆我者亡。
“怎么样，林华？”
蒋天生脸上重新挂起了那副标志性的，笑呵呵的表情，仿佛一个慈祥的长辈在询问晚辈的意见。
“你有意见吗？”
但那笑容的背后，是一股沉甸甸的，让人无法呼吸的压力。
林华的脑中在飞速盘算。
公开撕破脸？
现在还不是时候。自己的实力，还不足以挑战整个洪兴的秩序。
他需要时间。
林华缓缓站起身，脸上同样浮现出一抹微笑，那笑容平静而标准，看不出任何情绪。
“当然没有。”
他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议事厅中。
“一切，都听蒋先生安排。”
话音落下，B哥那张哭丧的脸上，终于挤出了一丝病态而得意的笑容，他挑衅地看了一眼林华和靓坤，仿佛打了场大胜仗。
而靓坤的脸色，已经阴沉得如同暴雨前的天空。
林华平静地坐下，端起面前的茶杯，轻轻吹了吹漂浮的茶叶。
他能感觉到，从这一刻起，蒋天生这只盘踞在洪兴顶端的老狐狸，已经将自己，视为了眼中钉，肉中刺。
看来，必须加快壮大自己实力的脚步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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