换源:


       谢晏山冷冷看着桌边弯腰咳嗽的许玉真,大踏步地从屋外走进来了,他停在桌子的另一端,而后视线下移,“醒了?”

“托……”许玉真忍着咳嗽,声音沙哑地回道:“托世子洪福。”

许玉真如今年纪尚小,整个人又生得瘦弱,站在谢晏山的对面,更显得她羸弱不堪,她些微仰起头才能对上谢晏山的脸。

“托我的福?”谢晏山视线落在许玉真局促攥起的手上,他缓声道:“许玉真,你很会装啊。”

许玉真指节一顿,她瑟缩着往后退了一步,“谢世子说的……我不明白。”

“你……”这话竟然引得谢晏山停顿了片刻,他皱了下眉,“你叫我谢世子?”

许玉真在这间隙里试探性看了眼谢晏山的表情。

“罢了。”谢晏山像是自说自话,然后又重新恢复质问的语气:“你说你不明白?”

谢晏山冷笑了声,他绕过桌子往许玉真身边走,“你分明自有打算,把我们所有人都骗过去了。”

许玉真只攥着手低着头,一副怯懦的样子,她余光看到谢晏山走近,就继续本能似地往后退了一步,但她这一步偏偏绊到了脚腕上的锁链,直接一跤往后摔了下去。

这一跤摔得狼狈,许玉真全身的伤口都被牵动,脸上的疼连装都不用装了,她忍着痛意道:“谢世子……还请谢世子明示……”

谢晏山没料到这一摔,皱眉之际他狐疑地垂下眼,干脆挑明道:“昨日本世子好心给你请了大夫,但经他诊治,说你昏迷不醒,并非是因为重伤难愈,而是因为中了毒。”

许玉真正抓着自己手腕揉着,悄然地把两指搭在了脉间。

日暮时房间实在有些太昏,谢晏山要去看许玉真的脸,干脆蹲下了身,“许玉真,早先一路你装得像只兔子,没想到没讨到好,所以你装不下去了,然后借着受伤的由头玩起了昏迷,让你回京的路上过了好长一段好日子。”

“是不是?”谢晏山盯着她的眉眼:“小狐狸。”

被他盯了许久,许玉真心里叹了口气:被他看出来了。

从燕国到大梁,她那满身的伤还不够偿的,燕国人还要把她折磨到绛京城,许玉真知道自己从前受了多少苦楚,与其和谢晏山虚与委蛇,倒不如釜底抽薪,自那夜之后昏迷不醒,毫无知觉地到绛京城来。

“谢世子冤枉。”许玉真左不过不承认就是了,她呆愣之后变作恳切的模样,沙哑着声音回道:“那日受伤,多亏谢世子出手相助,后来重伤不醒,也感念世子施舍汤药,才保住我一条性命,至于中毒……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。”

“误会?”谢晏山还想发作,“你的意思是你中毒还是因为本世子?”

许玉真一怔,谢晏山怎么自己扯到自己身上了,“不,不敢。”

“……”谢晏山沉默了会儿,其实昨日大夫说许玉真中毒,谢晏山本来是当即就要找她麻烦的,可那大夫又的确提到,一路给许玉真灌的汤药杂七杂八,生了毒性也并未可知,说起来,也不一定就怪得到许玉真身上。

捕捉到谢晏山的犹豫,许玉真立刻猜出了一二,她当初挑拣的汤药让自己中毒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个借口,只是当时还赌了一把,赌这个年纪的谢晏山有没有那么好骗。

毕竟不过十五岁的儿郎。

“谢世子……”许玉真沉吟了片刻,她缓缓拖着锁链跪坐了起来,又摆出一副隐忍诚挚的模样,当着谢晏山的面给他行了个拜礼,“我不知谢世子为何如此想我,倘若是当初多有得罪,还请,世子多多包涵。”

“哦?”谢晏山停顿,又在许玉真头顶轻笑了声,“你竟然跟我求饶?”

求饶不求饶的,许玉真又不傻,如今她在谢晏山眼里,恐怕是与阶下囚无异。

许玉真没抬头,可片刻之后,她又听到谢晏山道:“许玉真,你把头抬起来。”

与这声音同时,许玉真忽然感觉自己额头上一冷,好似被个什么锐利的东西抵住了,许玉真心里突然跳了一下,这是……

她缓缓抬头一望,就望见谢晏山的手里拿着一根羽箭,箭尾捏在他的手里,箭头却抵在许玉真的额头上。

许玉真感觉自己的神思都颤动了一下。

对面的谢晏山眼神锋利,他挑起眼的样子自带了一副居高临下,哪里像个玩世不恭的京城纨绔,怕是所有人都快忘了,他身体里流的,可是当初征战沙场的长公主与如今安邦定国的镇宁军侯的血脉。

许玉真望着那冷冰冰的箭头,被箭尖穿透胸膛的感觉仿佛又重新笼罩了她,她看着羽箭另一端的谢晏山,整个人的呼吸都滞了一瞬。

“反应这么大。”谢晏山用那箭点了下许玉真的额头正中,“看来你是认得这箭了。”

她应该认得吗?许玉真的思绪堪堪回来了一点,她呼吸有些急促,这才看清那白色的箭尾有一点黑色痕迹,这箭她从前不认得,如今是认识的——燕国派往大梁的探子,所用的羽箭就是这样黑色的箭尾。

前世没想明白,原来谢晏山想试探的是这个,许玉真胸口一阵一阵的疼,她稳着语气问:“谢世子想干什么?”

“现在不装了?”谢晏山拿箭挑起她的下巴,“自你昨日到我府上,前来的燕国暗探没有十个也有八个,看出来你身为皇女身份尊贵了,只是不知道你是否体恤下属,想不想看他们受苦。”

许玉真被箭尖挑得昂起头,她和谢晏山对视,那个曾经喊她“玉真”的谢晏山仿佛不曾存在过,许玉真胸口还在疼,全身的伤仿佛也都发作了,她有些嘴唇发白,张了张嘴没说出话,只好无力地摇了摇头。

谢晏山见许玉真不张口,“啧”了一声,“想来你一个公主,是不怎么在乎他们的生死的,可我观他们远在异国,倒是有些在乎你的处境,所以你……”

“谢世子。”许玉真缄默了许久,终于略微抬起了头,如今的谢晏山与她并无深情过往,在他眼里自己不过是个可以拿捏的阶下囚,她承认自己被情绪冲昏了头,可事到如今,柔顺的许玉真已经不能取信谢晏山了,那她还要在他面前如此怯懦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