次日，国际班教室的气氛依旧有些凝滞。那张诡异的黑石桌如同一个不祥的印记，杵在讲台旁边，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。
学生们陆续坐下，眼神都下意识地避开那个角落，连交头接耳的声音都小了许多。
林奇走上讲台，却没有翻开课本，也没有打开投影仪。他环视了一圈台下神色各异的学生，最后目光在那张黑石桌后模糊的虚影上停留了片刻。
然后，他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。
他走到讲台边，深吸一口气，双手用力，竟然将那张沉重无比、缠绕锁链的黑石桌，硬生生地拖到了教室的正中央！
石桌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噪音，锁链哗啦作响。
全班鸦雀无声，连叶昭的虚影都似乎波动了一下。
林奇拍了拍手上的灰，站定，声音清晰地传遍教室：
“今天不上物理，也不讲魔法理论。”
“我们上一节特别的课——‘回忆课’。”
他看着一张张错愕的脸，继续说道：
“规则很简单。每个人，讲一件你们来到地球、进入这个班级之后，最难忘的一件事。不用讲大道理，不用升华主题，就说那一刻，你心跳加速、或者鼻子发酸、或者单纯就是想笑的瞬间。”
教室里一片寂静，学生们面面相觑，这算哪门子课？
然而，出乎意料的是，苏月见第一个举起了手。她今天穿了一身素雅的长裙，少了平日的妖娆，多了几分沉静。
“我第一次…吃冰淇淋。”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回忆的悠远，“是老师给的。我不知道那东西那么冰，一口咬下去，舌头都麻了，然后就是钻心的疼…但我当时…一边流眼泪，一边却忍不住笑了出来。”
她顿了顿，目光转向教室中央那黑石桌的方向，仿佛能穿透虚影看到叶昭。
“因为在那之前，我用魅惑术接近人类时，他们要么痴迷，要么恐惧，要么跪地祈求…从来没有人…会像老师那样，只是有点无奈地看着我，然后问了一句…‘甜不甜？’”
她的话音刚落，教室中央的黑石桌，竟然微微震动了一下！桌角那锈迹斑斑的锁链，明显地松动了一圈！
艾露薇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波动，她沉默了很久，久到大家都以为她不会开口时，她才用她那特有的、清冷而认真的语调说道：
“我在人类的历史博物馆…看到一幅画。画上，一个母亲牵着她的孩子。我问讲解员，‘谢谢’这个词，到底是什么意思。”
“她告诉我，‘那是一种…不想亏欠别人好意的心情。’”
“那天…我学会了…低头。”她抬起眼，看向林奇，“而你…从我们认识的第一天起，就从未要求过我…或者任何人…下跪。”
叶昭的虚影猛地一颤，那青铜眼罩覆盖下的左眼位置，似乎有涟漪般的波动扩散开。
莉莉丝打了个哈欠，懒洋洋地举起手：“我啊？我最难忘的就是上周，我攒了好久的零花钱（主要是卖游戏装备），结果十连抽全是大保底，非酋到姥姥家了！我躲在厕所隔间里哭得稀里哗啦，觉得人生都没希望了…”
她的话引来一阵低低的哄笑。
“结果呢？”莉莉丝撇撇嘴，“老师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，敲了敲隔间门，然后从门缝底下塞进来一包…辣条！还附赠一张纸条，上面写着：‘玄不救非，氪不改命，下次充值前，先复习一下概率论基础章节。’”
“哈哈哈！”这下全班都忍不住笑出了声。
就连教室中央那黑石桌后的虚影，嘴角都几不可察地、极其轻微地抽动了一下。
林奇看着气氛逐渐缓和，正准备说些什么。
教室门被轻轻推开，图书管理员陈默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。他依旧没什么表情，只是默默地将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放在林奇的讲台上，然后，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样式古朴、带着铜绿的戒指，轻轻地、郑重地放在了教室中央那张黑石桌上。
“这是她当年…”陈默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，“…没来得及交的…最后一份作业。”
说完，他像来时一样，默默地转身离开了。
林奇心中一动，走上前，拿起了那枚铜戒。戒指内圈，用极其细小的字刻着一行话：
“致老师：我不想成神，也不想被忘。我只想…记住班上每一个人的笑脸。”
就在林奇触碰到戒指的瞬间！
系统界面猛地闪烁起来！
【警告！检测到高浓度‘未注册情感烙印’！】
【关联记忆碎片强制激活！】
林奇的识海中，如同电影片段般，猛地插入了一段模糊却充满悲怆的残影——
百年前的某片废墟之上，一个穿着破旧麻衣、看起来十分年轻的男老师，正死死抱着一个昏迷不醒的黑袍少女（依稀能看出是叶昭的模样），仰天嘶吼，声音泣血：
“凭什么？！凭什么就要抹掉她？！！”
“就算违背这狗屁系统！就算拼上我这条命！我也要保住她！”
画面到此戛然而止。
最后定格的画面上，浮现出两个血红色的小字标注：
林晚照。
（正是沉眠者·七号的本名！）
“够了！！！”
叶昭的虚影猛地站了起来！黑袍剧烈鼓荡，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痛苦：
“你们懂什么…你们什么都不知道！”
“那天…清源堂的人来了…他们说我的‘情感’会影响教学的‘绝对公正’，是必须清除的‘干扰源’…要把我的记忆…连同存在一起…格式化！”
“是他…是林晚照老师！他用自己所有的‘师道印记’…换了我苟延残喘的自由！”
“可系统…最后还是把他…把他给…抹了！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！”
她猛地抬起手，枯瘦的手指直指林奇，声音尖锐：
“而你！！”
“你看看你现在做的！用戒尺！用积分！用考试！用各种各样的规则控制他们！你和当年那些冰冷的系统执行者…有什么区别？！！”
面对叶昭泣血般的控诉，林奇没有反驳，没有生气。
他只是静静地听着。
等她说完，剧烈喘息的时候，林奇缓缓地走回讲台，拿起了那本厚厚的班级日志。
他走到叶昭的虚影前，将日志轻轻递到她面前。
“那你…看看这个。”
叶昭下意识地低头。
林奇一页一页地翻开。
那一页，是苏星晚写的检讨书，标题是《论为什么老师骂我最多却最怕我生病》，里面画满了委屈的小人，但最后一行写着：“其实我知道，他是怕我像上次一样发烧晕倒没人知道。”
那一页，是艾露薇偷偷画的“林奇老师生气表情图鉴”，旁边还标注了触发条件和危险等级，画风严谨得像军事地图。
最后一页，是莉莉丝那篇著名的《论教育暴政》，但在控诉文字的最下方，有林奇用红笔写下的批注：“歪理邪说！下次再通宵打游戏，记得把手机亮度调低，开护眼模式！——关心你视力但依然生气的林老师。”
叶昭的手指，不由自主地颤抖着，轻轻抚过那些充满生活气息的字迹和涂鸦。
冰冷的泪水，终于冲破了封印般的阻碍，从她空洞的右眼和青铜眼罩的边缘，无声地滑落。
“咔嚓…咔嚓…咔嚓…”
缠绕在黑石桌上的沉重锁链，寸寸断裂，化作飞灰！
整张黑石桌轰然崩解，不再是消散，而是化作了无数温暖的金色光点，如同逆流的萤火虫，升腾而起，照亮了整个教室！
叶昭低头，看着自己的掌心，那里浮现出一行清晰的金色文字：
“师者，非控生，乃启心。”
她猛地抬起头，死死盯住林奇，声音依旧带着一丝不确定的嘶哑：
“你…你不怕我？”
“不怕我恢复力量后…毁掉你现在这个…看似和谐的班级？”
林奇看着她，缓缓地摇了摇头：
“怕。”
“我当然怕。”
“但我更怕…明明有机会尝试着去理解一次，却因为恐惧，而选择了先动手。”
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！
一道全新的系统公告，强制性地映入他的脑海：
【叮！检测到超高纯度‘师道纯粹共鸣’事件！】
【解锁特殊技能：点化之手·无差别（初级）！】
【技能效果：每日一次，可对任意智慧单位（包括但不限于学生、神魔、异常存在）施展，有一定概率触发‘心智启迪’或‘执念化解’效果。（成功率与双方羁绊及目标状态相关）】
而与此同时，叶昭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，仿佛随时会消散。
她看着林奇，看着教室里那些表情复杂却不再带有敌意的“同学”，最终，只留下了一句轻得几乎听不见的低语，消散在空气中：
“明天…”
“我…还来听课。”
窗外，晨曦终于彻底驱散了黑暗，金色的阳光洒满大地。
远处，图书馆的窗边，陈默静静地合上了一本尘封百年、借阅记录停留在“林晚照”名字上的登记簿。
教室中央，只剩下一片温暖的空白。
飞卢小说，飞要你好看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