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六点，天光未亮，教学楼还沉浸在黎明前的寂静中。只有林奇手持戒尺巡查的脚步声，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，这是他每日的习惯。
当他走到国际班教室门口时，脚步猛地顿住。
一阵没由来的阴冷寒风，正从紧闭的门缝里丝丝缕缕地渗出来，带着一股铁锈和旧纸张混合的怪味。
不对劲。
林奇眉头紧锁，轻轻推开了教室门。
吱呀——
门轴发出干涩的声响。
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，林奇的目光扫过熟悉的教室布局，然后，他的瞳孔骤然收缩，呼吸都为之一滞！
在讲台的旁边，原本空着的地方，赫然多出了一张课桌！
那不是普通的木制课桌，而是一张通体漆黑、仿佛由整块暗色石材雕刻而成的石桌！桌面粗糙，刻满了扭曲、逆向的诡异符文，散发着不祥的气息。桌角更是缠绕着几圈锈迹斑斑、婴儿手臂粗细的黑色锁链，锁链的另一头仿佛融入了地面阴影之中，深不见底。
更让他心悸的是，脑海中的系统界面对此毫无反应，仿佛这张桌子根本不存在。
但识海深处，书魂却发出了尖锐的警报，声音充满了恐惧：
“师父！坏东西！是‘未注册席’！禁忌的座位！”
“她…她来了！那个被遗忘的…回来了！”
书魂的话音未落，教室前方的黑板上，无人动用的粉笔突然自己立起，在黑板上“吱嘎”作响地划下一行歪歪扭扭、却透着森森寒意的字：
你占了我的位置。
粉笔灰簌簌落下，字迹新鲜，仿佛刚刚写下。
与此同时，空气中传来一声极其轻微、却让人毛骨悚然的撕裂声，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屏障，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。
林奇的心，瞬间沉了下去。
当晚自习课。
学生们陆续进入教室，对于讲台边多出来的那张诡异黑石桌，所有人都像是约定好了一样，视而不见。他们自然地绕开它，坐到自己的位置上，仿佛那里原本就是空的。
只有趴在林奇讲桌上的古籍灵小狐狸，全身绒毛炸起，弓着背，对着那个空无一人的石桌方向发出低沉的“呜呜”声，小爪子紧张地抓着桌面：
“吱吱！师！她！她在看！在看你们！一直看着！”
林奇强迫自己冷静，集中全部精神，运起体内残存的力量，仔细感知那个角落。
终于，他看到了！
在石桌后的阴影里，一道极其模糊、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虚影，缓缓浮现。
那是一个穿着宽大黑袍的少女身形，静静地坐在那里。她的左眼被一个刻满封印符文的青铜眼罩彻底覆盖，露出的右眼空洞无神。她的右手五指，死死地扣着一本没有名字、封面空白的册子。
林奇深吸一口气，缓缓向她走去，试图沟通。
然而，他刚迈出两步！
那黑袍少女猛地抬起头！覆盖着青铜眼罩的左眼仿佛能穿透一切，直视林奇！
“滚——出——去——！”
一道无声却蕴含着恐怖精神冲击的音波，如同实质的炮弹，猛地轰向林奇！
嗡！
林奇闷哼一声，被震得后退半步，识海一阵翻腾！
旁边的苏月见更是惊叫一声，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。艾露薇冰蓝色的眼眸厉色一闪，本能地就要召唤战矛，却被一股无形的系统力量强行压制！
【警告！检测到对未知目标发动攻击意图！】
【目标状态异常：不受‘师道威严’技能约束！无法进行规则层面压制！】
林奇心头巨震！
这是第一个…能完全免疫系统规则的学生！
趁着自习课间隙，莉莉丝飞快地翻动着她那本祖传的《血契真经》，试图找到线索。突然，其中一页空白的纸张，竟然自行渗出了暗红色的血字，组成了两行令人心悸的句子：
“第九人已醒，师债当还。”
“此非诅咒，乃…遗言。”
莉莉丝喃喃念出，脸色发白。
林奇立刻调出系统后台的班级档案，在冗长的名单最末尾，他果然发现了一行几乎被隐藏、呈现灰暗状态的条目：
【编号：09】
【姓名：未注册】
【状态：已抹除】
【备注：高优先级情感干扰源，已隔离。】
抹除？情感干扰源？
林奇猛然想起雷九渊关于“火种程序”会清除不合格因素的推测！难道系统为了维持所谓的“纯净”和“效率”，连一段被视为“干扰”的师生关系，都会直接“格式化”？
就在这时，那道黑袍虚影再次清晰了一些，冰冷得如同铁石摩擦的声音，直接响在林奇脑中：
“我不是你们系统中的数据…”
“我是叶昭。”
“是上一任班主任…最后一个学生。”
她抬起枯瘦的手，轻轻一挥。
霎时间，教室里所有花名册、点名簿上，学生们的名字都开始变得黯淡，仿佛随时会消失！
“你们所谓的成长、进步…不过是系统设定好的洗脑流程…一场精心编排的骗局…”
面对叶昭的指控和教室里的异象，林奇没有动用戒尺强行镇压。
他反而走回讲台，从随身的布包里，取出了那本写满了学生涂鸦、检讨、小纸条和红笔批注的班级日志，轻轻地、郑重地放在了自己的讲桌上。
“你说…我们的一切，都是被系统操控的虚假？”林奇的声音异常平静，他看着叶昭那空洞的右眼，“那你告诉我——”
“是谁，在苏月见第一次偷偷化妆被年级主任抓住时，替她藏起了那支口红，然后罚她抄了十遍《中学生行为规范》？”
“是谁，在艾露薇因为无法理解人类情感，差点用卢恩符文炸了实验室时，没有责怪，反而陪着她一遍遍推导，直到她写出‘情绪能量转化公式’的第一笔？”
“如果这些点点滴滴的互动、这些生气、无奈、又最终和解的瞬间…都是假的…”
“那你真正恨的，到底是什么？是系统…还是那个…最终或许放弃了你的…‘老师’本身？”
叶昭黑袍下的身体，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。那青铜眼罩覆盖下的左眼位置，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波动。
林奇继续道，语气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：“我从不否认，这个系统有问题，它冰冷，它甚至残酷。但如果你今天站在这里，真的是为了追寻所谓的‘自由’…”
他的目光扫过教室里那些虽然害怕却依旧留下的学生，“那就别用你带来的这种恐惧和绝望，来代替你憎恨的规则。那不过是…换了一种形式的牢笼。”
夜深人静，自习课结束，学生们都离开了。
林奇独自留在教室里，就着昏黄的灯光批改作业。
一股熟悉的阴冷寒意再次袭来。
叶昭的身影，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那张黑石桌后。这一次，她手中的那本无名册子翻开了某一页。
页面上，浮现出的画面让林奇浑身一僵——那是他刚入学军训时，因为低血糖和过度疲劳，晕倒在操场上，被班上几个男生手忙脚乱轮流背回宿舍的场景。画面里的他，脸色惨白，狼狈不堪。
“你以为…你是在教导他们，保护他们？”叶昭的声音带着一丝讥诮的沙哑，“可你连自己最软弱、最不堪的时候…都被系统记录、美化成了‘意志坚韧，堪为典范’的案例。你的一切，都是被设计好的剧本。”
林奇看着那画面，沉默了很久。
忽然，他笑了起来，那笑容里没有自嘲，反而有一种释然和坚定。
“所以…你的目的，是想毁掉这个系统？这个记录了所有‘虚假’的系统？”
叶昭缓缓点头，黑袍无风自动。
“那我问你——”林奇站起身，走到窗边，指着窗外万家灯火、安然入睡的城市，“毁了系统之后呢？”
“让一切回到原点？让这些好不容易能坐在一起上课、会为了考试分数较劲、会偷偷传纸条、会因为一句表扬开心半天的家伙…”
“重新变回互相提防、甚至互相猎杀的‘神魔’和‘人类’？”
“让他们现在会笑、会哭、会吵架、也会和好、会为了加分抢着交作业的这份‘日常’…”
“和你追求的那个冰冷空洞的‘自由’相比…”
“哪一个，更珍贵一点？”
叶昭扣着册子的手指，猛地一颤！
缠绕在石桌角上的那些锈迹斑斑的锁链，突然发出了几声极其细微、却清晰可闻的——
“咔嚓…咔嚓…”
仿佛有什么东西，正在从内部崩裂。
而那张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石桌边缘，竟然悄然浮现出了一抹极其微弱的、却真实存在的…
暖黄色的木质纹理。
如同被一缕阳光，悄然渗透的千年冰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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